不知道為什麼,元和想起他初見徐逢緣那一日。自己因為不小心撞見她在河裡洗澡,竟被她撂倒在地,當時看到的天,好像和這時差不多。
于是他點點頭“一切聽師父的。”
“嗯。元和,當方丈之後,可不像以前那般輕松,為師今日叫你來,正是有些話要囑咐你。”
身後的泥水打濕了僧袍,傳來陣陣涼意。“師父請講,元和定當牢記在心。”
“坐亦禅,行亦禅,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你可知這其中的意思?”
元和微微閉上眼“知道。師父是想告訴弟子,要潛心修行,擯棄雜念,才能領悟更深奧的禅理。”
但了塵卻擺擺手“為師知道你聰慧,悟性強。但也正是這樣,你才更不容易放下心中執念。修行之路漫長,三千世界絢麗多姿,即便是佛門衆人,也免不了受到山門外紅塵俗世的誘惑。若是有朝一日,你心中生了執念,不必自責自輕,随緣便好。”
師父這樣說,難道是知道了自己的心事?
元和頓時感到慚愧“師父說的是,是弟子修行不夠,回去就抄寫一百遍心經。”
“為師并非是在批評你,而是擔心你對自己太過嚴苛。你是佛門弟子,也是凡塵俗人。既然是人,便少不了擁有貪念嗔癡,你不必為此苦惱。”
“弟子謹記師父的話。”
“很好,起來吧。收拾一下,過兩日你帶兩個師弟去京中。”
元和将師父扶起來坐下,忍不住問道“去京中?可是有什麼大事?”
“皇上派人送來密旨,朝中史官徐大人即将卸任,按照大興舊例,新任史官就職前,需得有祈福儀式,保佑我大興朝國運昌盛,萬代興榮。”
天齊寺曆經上百年,每一任皇帝登基前都會來這裡祈福。但他還是第一次聽說,史官接替也要如此隆重。
況且要是去了京中,定少不了一些應酬之事,元和最不擅長的便是處理這些關系,便想借口推脫。
“師父,弟子剛接任方丈之位,理應先打理好寺中事務,還有新入門弟子的剃度禮也未辦。京中祈福之事,讓正心師兄去如何?祈福儀式的各項細節,師兄最是清楚,定能打理地井井有條。”
了塵也沒強求“如今你已身為方丈,此事你做決定便是。為師隻是想着你還未去過京中,可以借着這次機會去見識見識。”
“師父處處為弟子着想,弟子心中感激,祈福是大事,元和定會安排妥當。那弟子就不打擾師父休息,先行回去了。”
元和起身拜别,剛走出院門,突然想起什麼,又折返回來“師父,這位新任史官,是什麼人?”
“史官一職向來是繼任,這一次自然也是徐家人。”
聽到這裡,元和中“咯噔”一聲,心情有些激動,曾經默念了上千遍的名字呼之欲出,但又覺得不可能這麼巧。
了塵沒注意到他神情的變化,想了想“接任的好像是徐家三姑娘,叫,徐逢緣。姑娘家當史官,在大興朝還是頭一回。”
“元和明白了,師父說的對,此乃大事,弟子還是親自去一趟的好。”
“你能去那是再好不過,不過這京中不比寺裡,凡事多小心,為師這幾日閉關,到時候不能去送你。在京中若是遇到什麼麻煩事,就去天仙樓找一位慕容娥姑娘,她會幫你的。”
從尚拙堂回來,元和一夜未眠。
以往兩人相處的畫面浮現在腦海,心經抄了一遍又一遍,還是沒能靜下心來,隻好撐着頭,看着面前的畫像發呆。
“原來即便是抄經書,也抵不過思念之情。”
三日之後,元和已經收拾妥當,他剛走,端陽就帶着厚禮來了。
聽說是丞相府要求日子,寺中上下都不敢怠慢。方丈不在,隻好去找了塵大師。
他看了兩方的生辰,皺着眉搖搖頭,也沒多說,隻讓人将東西退回去。
端陽看得着急,跟着了塵大師走進走出,非要問出個明白。
“大師,我求求你就告訴我吧,要不然回去怎麼向我家大人交差。”
“施主,你回去告訴你家大人,就說這日子,老衲不會選。”
端陽一聽更急了,“不瞞大師,我家大人很看重這樁婚事,為此整日茶飯不思。還請大師明示。”
了塵沒辦法,歎氣道“八字上看,這兩位是天作之合。”
“那大師為何說不能成親。”
“唉。情深不壽,凡事太過必傷人傷己。這位姑娘命格極貴,非常人能承受,也因此注定會多災多難。而丞相大人位高權重,若是太癡情,必定會引得天下大亂。老衲話已至此,施主請回吧。”
等着送走端陽,了塵命人關上寺門,匆忙去了元和的房間。
一開門,四面的風都吹了進來,正好掀起案上那一疊疊經書。
最下面,是一張姑娘的畫像。
了塵臉色微微一變,随即關上門。
“阿彌陀佛。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