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朱天青見證了,他揮着刀砍到雙手發軟,滿臉的血迹已辨不清五官。一處,兩處,所到之處,幾乎都是屍橫遍野。
最臨近死亡的一次,便是他看着對面沖過來的烏圖士兵,腦海中瞬間一片空白,隻聞得到空氣中濃重的血腥味和自己的呼吸聲。直到利刃劃過皮膚,傳來清晰的痛感。
那之後很久,他甚至一度都以為自己其實已經死了,後面的朱天青,不過是自己魂魄。
苦戰三個月之後,一直處于下風的大興士兵猶如神助,短短幾天就迅速占領了東南西北四地的要塞,再由内往外,逼得烏圖節節敗退。終于是在隆冬來臨之時,赢得了這場戰事。
“那以後,我們再也沒有見過你爹爹,倒是聽說關外多了幾個山匪,想着也沒多大幹系,就沒有留意。哎,要是當時知道那就是你爹爹,我們,我們無論如何都會去接他回來的呀。”
風一刀垂下眼“山匪沒什麼不好,至少不會蒙受不白之冤。”
“當年的事,我們所知曉的就是這些,不過,你爹爹按理當是殺敵的功臣,為何會......”
袁罡見着風一刀的神情,開口道“罷了,此事暫且不提。今日請你們來,是想告知一聲,這一次,我便不同你們一起離開了。”
言掌櫃不解“袁老爺,您這是為何?京中眼看着就不太平,何苦留下。”說完這句話,他似乎想起什麼,苦笑一下“聽着這話熟悉,當年,對着朱兄說過。”
另一位掌櫃也忍不住苦笑“先前在酒樓聽說書的講故事,覺着那書上記載的都是上輩子的事,沒料到,竟是下半輩子的事。袁老爺說不走,那自然有留下的道理,我便也不走,總有用得上我這把老骨頭的時間。”
“可不是嘛,受着朱兄他們的保佑安安穩穩活了這麼多年,不虧了。你們不走,我走幹什麼,到時候找個喝酒的伴都沒有。袁老爺,有話不妨直說。”
“還是你們了解我呀。這大興的江山眼下是白帝的不錯,那自徐老大人離世後,局勢就不是先前那般了。據五殺的消息,四大家族的人,已經都開始冒出來了。這種時候,白帝不慌都不可能。”
風一刀聽出些端倪“袁老爺是什麼意思?”
“我把五殺留給了聞人丞相,這步棋,你們還沒看懂嗎?”
“你要助他?”風一刀心中暗驚“傳聞這位丞相大人喜怒無常,貪慕榮華富貴,竟還起了這種心思,倒是沒想到。”
袁罡起身走到一棵樹下,扶了扶上面的葉子“他就是要個安穩的富貴,自然不會冒險,但如今不一樣了,為了那個新任的史官,他會答應的。聞人铖,絕不是你們看起來那般簡單的人。他從一個窮生當朝丞相,背後的謀略,非你我能及啊。”
其它幾人聽罷不再說話,隻是悶頭喝酒,氣氛變得有些冷淡。良久,風一刀緩緩問道“袁老爺為何要這樣做?”
“為了一個故人,沒有他,就沒有今日的袁罡。這份恩情我還沒來得及報答,但他的心願我要替他完成。”
袁罡說着喝了口酒,将酒杯重重放在桌上“一則,我要白帝手中的部分密史,二則,我要白家失去這天下。”
從落月山莊出來,風一刀一言不發,袁罡要扶助聞人铖奪取白家的天下,他想不通,本來外就有烏圖虎視眈眈,如此,百姓豈不是沒有安生日子。
心事重重的時候走起路來倒是格外快,一個沒留意将對面的人撞倒在地。他忙伸手去扶,這才發現是個十一二歲的少年,右手處衣袖竟空蕩蕩的!
“對不住,在下魯莽,可需要去醫館看看?”
被撞到的少年擺擺手“不妨事,我看兄台急匆匆,定是有事,你走吧,不要耽誤了你的正事。”
話也才說完,就聽見兔子咕噜咕響了。
“這樣吧,我請你吃頓飯,就當是賠罪。”
見少年遲疑,又趕緊說道“就這樣離開,我心中也不會好過。”
“那,那好吧。”
街邊小攤上,風一刀看到他連吃了三大碗面之後,不禁有些擔心“你,這樣吃可受得了?”
“受得了,多吃些就能多管幾天,不然下一頓還不知道在哪裡。”
這番話說的他心中很不是滋味,這才仔細打量眼前的人,雖是披頭散發,細看模樣倒也俊秀,身上的衣裳雖有些破爛,面料卻絕非一般人戶能用得起的,不免生出疑惑。
“你是外地過來的?是與家人走散了嗎?”
少年聞言手中動作一頓,稍後又大口大口吃着面“無父無母,隻剩一個姐姐,确實與她走散了。”
“那你,可有去處?”
少年搖頭“沒有,本想找份活計養活自己,可人家不要我這廢人。”
風一刀輕歎一聲“是個苦命的孩子。這樣,你若是不嫌棄,随我去住幾日如何?我替你在京中尋你姐姐。”
“這,能有去處最好不過,隻是我怕給你帶來麻煩。”
“你一個半大小子能給我帶來什麼麻煩,慢慢吃,吃完跟我回去。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滿眼感激,“多謝恩人,叫我,叫我小八就好了。”
小八?風一刀笑了笑,隻覺得名字奇怪卻沒在意。也是在不久之後,他才會知道,小八這個名字,以及他說的麻煩到底是什麼。
在他親眼見證那些事情,就堅定地選擇站在袁罡那邊。那時候他隻有一個念頭,誰當皇帝都可以,除了白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