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耀近日來連連做噩夢,在夢中他不再是皇帝,而是一個衣衫褴褛的乞丐,跟着擁擠的人群神情麻木地往前走。
他想回頭,卻被身邊的人擠着,連轉身都很難做到。
霧氣茫茫,前方根本看不到盡頭,他越走越累,忍不住找了一處地方坐下。可他一停下,還在行走中的人群竟然全部都同時停了下來,他們站立在原地,緩緩擡眼,看着面前的男子。就在所有人摘下鬥篷的一瞬間,白耀感覺呼吸都停滞了。
他張大着嘴,眼神驚恐,身子止不住往後退去。這些人,這些鬥篷下的人,竟然全都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
“啊!!”從夢中驚醒,冷汗早已經濕透了衣衫,再一次想起夢中的情景,依舊是周身冰涼心有餘悸。
冷靜片刻之後,白耀看着跪了一地的宮女,有些疲憊地揮揮手“都下去吧,不準擡頭。”他害怕,害怕那些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來人呀,傳欽天監陸伯君過來。”
陸伯君急急忙忙趕過來,聽完皇上的話陷入了沉思,半響才開口道“皇上近日可是有憂慮的事情?”
“陸大人這話說得,朕是皇上,憂心的事情還少嗎?”
“皇上恕罪,臣的意思,皇上可有什麼害怕的事?”
白耀聽完沒說話,盯着陸伯君看了片刻,目光中透出的威嚴讓陸大人大氣都不敢出。
“既然陸大人問起了,朕确實有件事。那日城牆上的字你可看到?”
“臣,看到了。”
“好,那你說說,朕該如何做?這幾日朕一想起此事便夜不能寐,隻能靠着藥物入睡。你們這些臣子可有為朕分憂過?”
陸伯君一聽慌忙跪倒在地上“皇上,臣等也在憂慮此事。”
“那你說說,是如何憂慮的?”
“回皇上,城牆上一事,定于當年的一些人脫不了幹系,既然徐大人已經帶了密史回來,不妨讓徐大人查閱密史,弄清楚其中的來龍去脈。若真有心存異心之人,須得早些處理才好。”
白耀聽後眉頭舒展了些“你所說正是朕心中所想之事,隻是這密史一事朕擱置到如今,就是不想鬧得人心惶惶,護我大興穩定。可宋大人他們又在做什麼,處處跟朕作對,密史裡面的東西一旦讓其他人知道,朕這皇位還保不保得住都尚未可知啊。”
陸伯君聽完心中惶恐,身子俯得更低,地磚的涼意透過官袍傳過來,讓他的身子忍不住發抖。
“行了,你年紀也大了,起來吧。朕知道該如何了?陸大人,你這欽天監設立許久,多少也見識過一些奇事,後面做事還需穩重些。你退下吧。”
“老臣告退。”
陸伯君出了大殿,擡頭看着天邊,又回頭路看看身後,隻覺得心裡發慌,他預料到将會有事情發生,提了提官袍大步朝外面走去。
“皇上還是心太軟了。”
臨川從屏風後面走出來,捏着手帕擦了擦鼻子。
白耀看起來很疲憊,他撐着額頭,低聲說道“朕是皇上,但朕不可以随心所欲。”
“為何不可。人生在世不過百年,要得那些身後名有何用。都想着這江山永固,千秋萬代傳承下去,皇上覺得可能嗎?”
“臨川!”白耀被他的話擊中,心中莫名的煩躁起來“不要以為朕信任你,便可以放肆。大興的江山是白家的,世世代代都會是。”
可說完他又有些頹廢“世世代代都會是嗎?”
臨川也不在意,擡手遞了一個瓷瓶過去“皇上近日煩心事太多,還是要多保重龍體,方才是草民失言。”
“罷了。”白耀打開瓷瓶丢了一顆藥丸進嘴裡“說起來朕還得多謝你,幫朕找的這些調理的方子,宮中的人,已經信不過了。”
“能為皇上分憂,是草民的榮幸。既然皇上信任,草民有幾句話不得不說。”
“但說無妨。”
臨川将手絹收起,“草民不懂朝政,卻也知道,皇上心中憂慮的是什麼,依草民愚見,天牢中兩位,留不得。”
白耀聽完這些話,眼神變得複雜,卻沒有開口,任由他接着說下去“朝中的人明面上是說為大興考慮,不可如此對待有功之臣,可細想他們又何嘗不是為了自己。這些人,不過是仗着自己有幾分功勞,便想着能以此要挾皇上。但他們卻不想,太傅對皇上忠心耿耿,為皇上盡心盡力,難得就不能有半分殊待?”
“朕是皇上,要顧全大局。”
“皇上便不能有私心了嗎?皇上處處顧全大局,可又有誰顧及皇上的處境。換言之,皇上若是想護一個人都護不住,他們又可曾顧及皇上的尊嚴。”
白耀越聽心越亂,他知道什麼是對,但對的事情不一定就可以做,但明知道是錯的事情,去做又是可以的嗎?
“罷了,今天就這樣吧,你先回去,這些事朕自有考量。”
“那草民就不打擾皇上休息了,最近會有新研制好的藥丸送過來,皇上可要記得按時服用。”
出了宮門,臨川收起笑容,他低頭看看手中的絹帕,覺得生出惡心,便猛地丢在地上。可沒走幾步,就聽見身後有人喊道“公子請留步,你的東西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