皂香四溢,水聲不斷。
福貴十分專注地給自家公子梳頭發,一眼也不多看浴桶裡潔白的身影。
“少爺,您一心苦讀哪有時間得罪什麼人呐,最多也就是前陣子和雲氏那事兒有點子摩擦。”
雲氏...
少年懶懶地倚在木桶邊緣,漆黑的長發搭在圓潤的肩頭,被福貴用銀質的梳子一遍遍理順。偶爾側頭講話時,便能看見緊繃的頸線和若隐若現的鎖骨,惹人遐想。哪怕是年紀小的福貴,也不由自主避開視線。
“你好好想想,哪怕是有過拌嘴都要告訴我。”少年的聲音甚是慵懶,尾音還有點上翹,好像在打哈欠一般。
福貴放下手中快被梳出火星子的頭發陷入沉思:“少爺,您之前都沒怎麼出過竹青舍,更沒怎麼和吳府以外的人接觸過,哪能拌得起來嘴?倒是最近您愛活動活動了,還有了幾個能說得上話的朋友,說句不好聽的,那是比以前有人味兒多了。”
少年笑了笑,聲音聽起來甚是歡快:“有時候人都是一瞬間長大的,而導緻他長大的都是外界的變化,如此說來,嫡母倒是幫助了我的成長呢。”
這話讓福貴有點汗顔,他之前是雲氏派來監視二少爺的。來的時候不情不願,可現在要是讓他走,他倒是要哭出來了。
“對了,雲氏被廢之後關在哪裡?”少年突然問道。
這個福貴知道:“就在廢棄的後院,那邊荒涼又晦氣沒幾個人過去,每日也隻有送飯丫頭會去看看。”
“那她還挺自由的。”少年的話意味深長。
福貴連忙搖頭:“哪能啊少爺,好歹也有護院的看着她呢。”
少爺卻沒再開口,隻是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晃的福貴一趔趄。
少年泡了很久,像是确定自己身上沒有任何異味了,才從浴桶站起身來。福貴趕忙把屏風上搭着的浴巾披在小主子身上,扶着他出桶。福貴一邊給少爺擦頭發一邊納悶,奇了怪了,以前服侍少爺沐浴怎麼沒這麼不自在?
擦幹的滿頭柔順的烏發滑進單薄雪白的裡衣,被纖長的手指從領子後撩出來,面如冠玉的少年低頭嗅了嗅發絲,确定隻有莢皂香氣後,才慢吞吞地爬上床榻。
福貴把一隻湯婆子塞進被裡:“這是粱小公子交代的,說要發發汗,好讓藥力,不是,效力?反正就是讓您睡時搭在腳下。”
“這小子想熱死我啊。”少年雖然嘴上不滿,卻也聽話的把腳踩在上面。
您是真敢說,那可是梁國公府的嫡次子啊!福貴确認東西送到,便不再久留,悄聲退了出去。
暖烘烘的熱意熏得人睡意上湧,少年阖上眼睫,不久便在安神香中呼吸變得綿長。一個黑色的身影從暗處走近,意味深長地看了看帷幔後的人兒。
在月光的照耀下,他的肌膚像名貴的瓷器般,因為睡姿孩子氣地蜷縮着,所以半張臉隐在陰影中,并不能看的很真實,但這幅畫面無疑是美好的。
“我改變主意了,聰明的寶貝。這麼漂亮的蝴蝶,慢慢死在蛛絲上才更美好。”
黑影擡起手,在白皙的臉上形成一片陰影,顯得格外不懷好意。他似乎想碰碰少年纖長的睫毛,直到目光觸及那串泛着幽光的串珠,才意猶未盡的收回了手。
“看來,不止我一個人觊觎這隻小蝴蝶呢。”
等黑影走後,吳桐等了幾分鐘都沒什麼動靜,才默默松開了攥緊的拳頭。
吳桐睡眠向來較淺且因經常做夢入睡很慢,也因此剛才他隻是處于要睡着的階段。在發現屋裡有人的那一刻,吳桐霎時睡意全無,但他仍保持着均勻的呼吸,冷靜地等待時機。
這不速之客的眼神極為危險,像他自言自語的那般,是一個高高在上的捕食者。吳桐從小生長的環境讓他對别人的眼色極為敏感,所以他當下就猜到,這個人就是在道濟殿對他起過殺心的又一瞬隐去的人——聞人語。
和梁苑說得沒錯,這人是個純種變态,他極為享受折磨獵物的感覺,大晚上潛入别人卧室,也許已經發現了自己還沒有睡着,但仍毫不在意。
他沒有把手伸過來,隻是因為忌憚贈與吳桐這串手串的人!
解毒起熱、被兇手嫁禍、私下驗屍導緻起屍和半夜床頭站個人都發生在一天。吳桐不禁感歎,他這運氣,估計跳樓都能卡牆縫裡...
于是,被推選來叫醒服務的梁苑進來後發現,某位賴床成瘾的少爺正挂着黑眼圈在記錄線索。
梁苑:“不好意思走錯屋了。”
“回來!”吳桐頗為暴躁地喊住耍寶的好基友:“我有點頭緒了。”
“奇了怪了,這麼着急倒不像你的風格了。”梁苑把手中的一屜包子放在桌上,随手拿了張吳桐寫話的紙。
「嫌疑人:雲氏
作案動機:财産糾紛、主權争奪
作案手法:買兇殺人
作案條件:後院人員稀少、守備單薄,在不驚動護院情況下買通殺手——可能」
梁苑撓了撓腦袋:“桐哥,這雲氏好像是你那個見人前嫡母吧?這當鋪老闆被殺和她八竿子打不着的,你怎麼把她列入了嫌疑人?”
吳桐沒理他,隻是把另一張紙遞給他。
「驗屍記錄:當鋪老闆
1、死者年齡27歲,身長約173cm,體重約為55kg。
2、身體、頭部完整,無緻命傷痕,頸下有未閉合勒痕,死亡原因不明。
3、長時間浸泡冷水中,但口鼻并無入屍斑水現象。
4、屍斑位置集中于背後,色澤較淡。皮膚脫落,且多處有囊泡,推測浸泡超過24h。
5、驗屍時屍僵已過,判斷死亡超過24h。
6、雙眼角膜已經渾濁,判定其已經死亡超過24h。
7、手指腳趾略有變藍,整體呈蒼白。
8、死者衣物布料中上,佩戴赤玉玉佩,家世穩定,并無仇人,排除自殺。」
梁苑來回看了幾遍,目光定格在第一條上:“你懷疑雲氏買兇殺錯人了?”
吳桐這幅皮囊的身高,就差不多在170冒頭,所以買兇殺人出現烏龍也不是不能解釋的過去。
“引起我懷疑的,是昨天那具冤死的屍體起屍。”吳桐回想起來還有點不爽:“雖然我運氣很差,但他為什麼放着附近的你們不攻擊,而選擇了距離最遠的我?他明顯對我有很強的怨氣,但他死之前我别說和他有摩擦,甚至都沒見過面。”
“所以你推測雲氏買兇殺人但殺錯了人,然後冤死的人遇見你這個正主對他動手動腳,氣不過起屍了?”梁苑有點震驚,“那他又是怎麼死的呢?如果是買兇殺人那他應該會直接被利器殺死啊,哪來後面這麼多撲朔迷離的迷霧?”
吳桐揉了揉眉心道:“其實我也不能理解,但這些似乎可以從那個推我的玩家身上找到答案。”
“繼驗屍之後,你又想闖官府牢獄?”梁苑瞪大了眼,“桐子,我一直以為我比你多呆了幾個副本,應該比你更敢想敢做...沒想到還是比不上天賦型選手。”
吳桐:......
雖然嘴上抱怨,但梁苑倒也沒真不答應,哪怕吳桐的推測距離真相差了太多證據,他還是義無反顧的選擇了支持。兩人喬裝打扮一番,去了關押那名玩家的京城府司西獄。
到了牢獄已經快至晌午,諾大的牢獄隻有五名獄卒還在值班。按照計劃,梁苑來當誘餌,他畢竟身份尊貴,獄卒不敢懈怠。
五名獄卒在得知梁苑的身份後,果然顯得畏手畏腳,聽了他的要求更是誠惶誠恐。
“小粱公子,關押的可是嫌犯,您要是出了什麼閃失可怎麼辦?”押司臉上挂着谄媚的笑容,心裡卻叫苦連天,這麼緊急的時刻監獄長居然外出不在!
梁苑小臉一皺,十分跋扈道:“小爺我聽聞這個關着的人之前是靈隐禅寺的僧人,他一個小秃驢能把我怎麼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呐,萬一他之前都是裝的,您可不久遭受無妄之災了。”押司擦了擦臉上的汗,“而且我說了也不算,沒有官府的提人手書您就是硬闖,我們也隻能攔着。”
梁公子好像很糾結地思考了一會:“這樣吧,我派一個我的人進去問幾個問題,我就呆在這裡等着,這總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