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苜宿今天勢必要賣出手鍊,她指着車後座吼戴觀水,“給我坐上去!我送你回家。”然後立刻轉指張仙影,“腿給我并起來!等我的事解決完了再來解決你的。”
“不然站在地上的我開車碾過去!坐在車上的我給送去河裡!都不要活啦!大家一起出名!一起上落星微生活!”(落星縣城的微信公衆号,提供落星縣城最新的新聞,招聘,房租出售,出租等消息。)
黃苜宿大部分時期對待人的姿态都是低聲下氣,但此刻的癫狂狀态才是她真實的個性,有點強勢,愛替人安排,言出必行且目标明确。
“上車,三,二…”
小戴一個大跨步上車後座,鐵闆一沉,他低頭跟張仙影來了個近距離對視,無比尴尬。
巨窄的車後座,坐個一米八出頭的張仙影綽綽有餘,真再上個一米八八的戴觀水,擠爆了!屁股蛋子這時候要爆出個什麼氣體會尴尬到瘋!
難堪的張仙影十分不理解戴觀水為什麼要乖乖聽話,黃苜宿兇歸兇到底是個女人,真反抗她能有什麼不痛不癢的傷害?女人的拳頭軟綿綿,打在胳膊上,皮肉底下的筋都不帶一下彈跳。
張仙影不是乖乖聽話的主,他嗤笑着站起身來,“有必要被一個女人吓成這樣?”
但他料不到戴觀水慢悠悠的回答會成為他畢生噩夢,“我黃姐打你的帽子裡掉出個袋子看見沒,那袋子裡裝的全部是狗屎。”
“……”
戴觀水再補一槍,“她養了兩隻狗。”
講明渠道,混合狗屎…棕色的冷帽帽口下還真有個黃色偏透的塑料袋,冷冽冬風呼來,袋子噗噗鼓動作響,空氣中逐漸彌漫出很辣的騷爛味。
黃苜宿也聞見了,她迅速低下頭發現狗屎,後知後覺張仙影臉色難看的原因,“我我我我我,我是個很有素質的人,我遛狗從不讓狗随地拉屎,這是我集中處理狗屎的方法!絕對不是怪癖,更不是故意把狗屎塞在帽子裡的!就就就就就,就可能因為這兩東西同時放在挂包裡然後車子把它們兩癫一起,我真不是故意用狗屎惡心你的,我沒那麼低級!”
她慌忙解釋,撿起狗屎袋提來空中揮動,沖張仙影臉部忽遠忽近,吓得張仙影不敢站着,下意識摔回車座僵直不動。
張仙影連鼻子都來不及捏緊,全身隻有眼珠子能轉,他努力分辨袋子裡狗屎的質地是濕或幹?他特别害怕跟狗屎再來個親密接觸,哪怕隔着帽子也不行,那可是毛線帽,帶洞的,如果是濕狗屎,必有液體浸透薄塑料袋再穿過毛洞來污染他頭發…如果是幹的…還好是幹的,他看清楚後低頭歎氣。
臉不就一張,不能省着點丢麼。
說她也說他自己。
張仙影淪落成另外一個‘戴觀水’,非常聽話,不管車座多擠也不下車,雙腿合攏。
其實兩男人如果關系好可以疊着大腿坐,但他兩顯然不是,就在幾個小時前他們還動了手,缺了牙,出了血,所以即便現在腰胯和肩膀都緊緊挨着,他兩依舊互相看不順眼,他兩幹脆不看對方,互留後腦勺。
張仙影,“切——”
戴觀水,“呵。”
“乖啦乖啦!”黃苜宿笑。
不管男人們諸多不滿,對于黃苜宿而言車子終于可以出發了,她立刻收回癫狂兇相,拿出假性溫柔,眼神水潤,語調輕柔,“寶貝們,小手放口袋裡哦,天太冷不要被凍着了哦,更不許打架哦,故意擠對方的屁股蛋哦。”
黃苜宿講完話覺得自己像幼師,不好意思仰頭哈哈大笑。
兩男人也真像幼兒園小朋友,乖乖回正腦袋盯‘老師’,一個無奈搖頭,一個眉眼緊皺。
張仙影自言自語,“這老師是笑還是吃人?”
戴觀水随意接了一嘴,“笑着吃人。”
兩男人瞬間一個陣營,在黃苜宿開車的這段時間裡便不再鬧騰。
黃苜宿呼呼冷帽,帶上帽子,又從車挂包裡抽出綠格子圍巾,她用力扯了扯,盤肩膀上像條大竹葉青,她忽然揚高手臂,兩男人都以為她要用圍巾來勒人,再一次表現出統一姿态,都死死護住自己脖子不撒手。
“?”
圍巾最後戴在黃苜宿脖子上,“出發出發!”
狗屎袋被黃苜宿丢在公安局門邊的樹下,一路上黃苜宿的話講不停,哈出的熱氣溫着眼睛,她像個女戰士,開車時昂首挺胸,“我一定要給車子安個棚!這樣冬天開起來也不冷,不像現在又是帽子又是圍巾,我好憋啊小戴!我得去學個電焊!”
悶葫蘆小戴沒出聲,黃苜宿就找硬冰塊小張介紹着落星,她又像個導遊。
“張張!你不是本地人吧!”
像學生突然被老師提問,張仙影茫然擡眼,“不是。”
“很好。”黃苜宿單手騎車,空出的左手去指周圍,“我給你介紹我的家鄉落星縣吧!落星之所以叫落星是因為千年前有一顆星星落在這縣城的湖裡,那湖在枯水期時會顯露出星星的遺迹,等你有時間可以去逛逛。現在先從我身邊看起吧,左手邊是東方廣場,落星縣大爺大媽常來這跳廣場舞,右手邊是人民大會堂,小時候會有動物表演,但等我長大後那裡面就不能進去了,也不知道為什麼,還有前頭的派拉蒙,我媽以前工作的地方…”
黃苜宿的聲音逐漸微小,張仙影自覺仰望這個縣城。
他坐在車子上,自帶速度,任何建築隻停留眼前兩到三秒就遠落身後,休閑廣場,人民大會堂,派拉蒙超市…根本看不清楚它們具體的模樣,唯一讓他記憶深刻的是這些建築的玻璃都是轱藍色的,在青蝦殼色天空的照耀下亮起一層層比雲還高,水還透明的光暈,又像一場文藝電影,其實是鏡頭老舊且灰重,持機的導演的手特晃。
張仙影暈乎乎的,總覺得自己在夢裡,直到車子停下,映入眼簾一個木牌坊,濃墨重彩,古色古香,他又重新聽見黃苜宿的聲音,“小戴的家到了,這裡是落星縣的仿古街。”
仿古街大門被人堵得水洩不通,車子根本開不進去。
張仙影,“發生了什麼?”
“别急,等我問問。”黃苜宿說。
誰都料不到她最後用吼,“唉!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啊!都讓讓啊!這裡是馬路不是你們家!”
張仙影,“…你喊這麼大聲,都沒人理你?”
因為有人比黃苜宿聲音更大,更激動,更憤怒。
貌似是吵架。
黃苜宿趕緊把車停去巷子口,下車看熱鬧。
張仙影外地人,光是仿古街街景就很吸引他,他毫不猶豫下車,跟在黃苜宿身後,戴觀水則對熱鬧不敢興趣,他閉目養神坐着不動。
烏泱泱的人堆,黃苜宿不算高,一米六出頭,她擠進去額頭總撞别人的背,最後鼻青臉腫聽出個大概。
鬧劇的主角是住這附近的女老師,她腳踏兩隻船,給老公帶了綠帽,今日偷情正巧被發現,男小三被原配暴打,人堆裡的人各司其職,有拉架的,有報警的,有錄視頻的,也有像黃苜宿這樣看了個囫囵就跑的。
好大一場戲,一時半會是散不掉了。
三人前往戴觀水家隻能步行,剛準備把壞消息告訴戴觀水的黃苜宿突然被張仙影截住,“哪位是小三啊?”
這是個好問題,黃苜宿也感興趣,她摸着下巴猜,“應該是稍微年輕一點的吧,總不能出軌老男人。”
張仙影冷笑,“還真不一定。”他個高,稍微點腳就看清了事件發生的全部過程,隻是他聽不懂落星方言,具體人物擔任哪種角色,一概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