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苜宿到家了,很意外,起碼站在門外看,這個家貌似沒有經曆過大戰争,該怎樣還是怎麼樣。
說實在的,她其實特别害怕矛盾,這些事可以發生在工作地點,可以發生在學校,宿舍,但如果在這個房子,她的家裡,她接受無能,或者說,從經濟層面考慮,如果張仙影真在她家出事了,她的房子會貶值的!黃苜宿特害怕一開門看見張仙影睡在一片狼藉,一片血泊之中,她不确定自己是否真有一顆堅強的心髒去承受這一切。
當然有這個顧慮是因為房子裡曾經發生過類似的大戰争,是以前父母還在的時候,那熱鬧了,黃苜宿根本忘不掉。
黃姐的父親是個好父親,但不是個好丈夫,他和妻子的溝通方式基本都是用吼叫的,女人稍微有一點不順着他的心,比如這一頓飯中的大米煮濕了一些些,或者說沒有炒到合适他胃口的菜,他就要摔碗摔鍋,把房子造得咚咚響,包括女人的額頭也會不可避免被飛來的鐵碗砸傷,最後凸起一個巨大的包。
當然女人也不是好惹的,她會指着男人破口大罵,“要不是你騙我!我根本不會嫁給你!還住在這種地方,生一個孩子拖着我!讓我走也走不掉!”
男人罵:“你這個賤貨!自己沒本事走就沒本事走,怪什麼孩子!”
那時候黃苜宿還太小,她站在客廳中心一臉懵懂,她聽不懂大人們之間的吵架内容的深意,她隻知道媽媽在怪她是個累贅,而爸爸則在幫她講話,所以小時候黃苜宿一直是站爸爸這方的,她偶爾會幫着爸爸指着媽媽罵:“你滾啊!你又不姓黃,你不要住在我家!”
女人聽完女兒的話第一時間是傷心,但也沒多濃重的傷口就自我安慰療愈好了,然後變得面無表情。即使如此,她還是教育女兒:“以後你一定不要輕易結婚,不要相信任何男人,這個世界上,什麼都靠得住,太陽東升西落,國家繁榮昌盛,隻有男人靠不住,包括你爸也一樣靠不住!他們會做利己卻包裝成利他的事,他們比電視劇裡那些狐狸精還要狡猾上千上萬倍,所以你絕對不能依靠他,一旦依靠了,你比殘疾人還可憐,你不如斷手斷腳把好手好腳去給那些殘疾人用!”
因為這些話,男人好幾次把女人打死。
“你一天天教給我女兒什麼狗屁東西!有你這麼當媽的?你怎麼不死啊!你趕緊去死!不然我遲早也要弄死你!真是個要死的,活得不耐煩的,找死的孬b。”
女人為了保命隻能改口,“黃苜宿,趕緊結婚,但你一定要找個高學曆,有正式單位的,因為相對比來說學曆低的男人控制情緒的能力會比較差,會容易家暴,你可以結婚,但一定不要跟脾氣差勁的男人結婚。”
父親是小學學曆,在媒婆的幫助下,一群人對母親的忽悠下,他成了高中學曆,又因為他長相斯文,還戴了眼鏡,這讓剛出社會的母親沒有起疑心,最主要的是母親的父母,也就是黃苜宿的外公外婆,他們急切想把女兒嫁出去,極力推薦這男人是個好男人。
後來,母親和父親常常因為學曆問題吵架。
“你欺騙我!我心過不去!”
“我看你是日子不想過了!”
摔筷子,摔碗,摔遙控器,父親對着母親的肚子狂捶,母親後知後覺背部疼痛,一去醫院,肋骨骨折,肚子上也一片青紫。
這種事幾乎每天都發生,離家越近,這些回憶就會無比清晰,黃苜宿深呼吸一口氣,感歎死亡除了讓活人悲傷,也會帶給活人某些輕松,現在,黃苜宿再也不用聽到戰争聲了,再也不需要她做出某種選擇,到底選父親還是選母親,如果她站父親那邊,她又會可憐母親,她長大了,她能理解母親說的拖累的含義了,這不怪孩子,這要怪逼人生育的社會和男人,她當然也會跟母親一個想法,家暴的男人不是個東西,但如果她站在母親這邊,她又會可憐父親,父親對黃苜宿是真寵,要什麼買什麼,最後因為她想吃肯德基還被撞身亡。
死亡真不是一個絕對的壞事,黃苜宿再次感歎。
所以房子裡如果真有類似的死亡事件的發生,也不要害怕,必不能害怕,黃苜宿蹑手蹑腳貼着大門聽,房子裡很安靜,她又猜想着,會不會人裝狗這事自始自終是沒有的事,全是她個人的癔症。
管不了那麼多了,直接打開門看!這是她家!她拿鑰匙打開門就完事!想那些有的沒的通通沒用!死人或者死狗!黃姐都能接受,又不是第一次經曆死亡。
黃苜宿一咬牙,門一開,她慢慢走進去,屋子裡并沒有多狼狽,隻是用來蓋東西的紙被子給人掀開了,接着天空月光,遠遠望進去,地上有空的泡面桶。
張仙影人呢?狗狗們呢?
還有一個門,房間的門沒有開。
黃苜宿瞬間轉頭,沖過去擰房間門把手,怎麼都擰不開,明顯被鎖住了。
這門有問題,這房間裡正在發生着事情?因為這個門平常是不鎖的,難道是張仙影鎖住的嗎?
“張仙影!張仙影!”黃苜宿大聲喊他,卻遲遲沒等到回複。
“張仙影!你沒事吧!張仙影!”
黃苜宿拿起手機給他打電話,電話也遲遲不接。
肯定是出事了。
這門堅硬,黃苜宿模仿着影視劇裡踹門而入的場景,一腳,兩腳,三腳,四腳,門還是堅硬的,沒有絲毫損壞。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淡定淡定,一定要穩定淡定,越是這種着急時刻越要安穩住情緒,黃苜宿暗暗對自己打氣。
對,房間有窗戶,砸玻璃進去!
黃苜宿迅速跑去屋外,那窗戶被窗簾遮蔽了,還是看不見房子裡發生了什麼,她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她找來沉重的,十多斤的大石頭就砸窗,轟隆一聲,玻璃四分五裂。
窗簾拉開。
她看見了讓人瞳孔放大的一幕。
那隻狗站起來了,它掐着張仙影的脖子,微微附身,因為是背對着,看不出它用了多大勁,但黃苜宿看見額頭冒着青筋,沒辦法動彈一下的張仙影就明白,他危在旦夕,它用盡全力。
最幸運的是,玻璃窗戶沒有防盜網,黃苜宿一個攀爬就能進房間。
她指着它喊:“我已經報警了!松手!給我松開他!”
除了這一大嗓門,其實在破窗的那一刻它就準備逃了,不過再逃之前,它還狠狠給了張仙影的肚子幾拳,有拳頭打偏了,打在了他脆弱的胯骨上,這才讓張仙影占了下風,被它狠狠牽制住。
它跑掉。
黃苜宿則滑跪到張仙影身邊,隔着空,她想去捧他的臉,“你,你沒事吧?我,我打120,你,你堅持一下。”
手機還沒拿出來,張仙影搖頭,“沒事。”
他被使勁掐的是脖子,這時候還能講清楚的話,大概率是沒事的,隻不過借着月光黃苜宿看見,他脖子紅腫異常,黃苜宿忍不住伸手用指甲去觸碰,他都會啧一聲,縮起來,然後在沙發上打着扭。
“好疼……”
他哼哼唧唧的,黃苜宿竟然覺得他有些可愛。
“還是得打120了,你這樣我不放心。”
張仙影忽然抓住她的手:“打110才是真的。”
他一雙微紅的眼死死盯住她:“黃苜宿,我看見它的臉了。”
“是誰。”
“是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你站這幹嘛?”張仙影打開完整的窗戶盯着舉着大石頭的黃苜宿:“你終于回來了。”
沒錯,以上,全部是黃姐的臆想。
她隻有回到家門口是真實的,她甚至沒有拿出鑰匙打開正門進去房子裡,她從一開始就打算用破窗而入救人法,隻不過動靜太大,在門口蹑手蹑腳轉了幾圈,被睡不着的張仙影給發現了。
黃苜宿喊:“你沒死啊!”
張仙影:“我,死?”
黃苜宿:“你沒看見我給你發的消息?”
張仙影:“看見了啊,快跑,什麼意思,你讓我跑哪裡去?”
黃苜宿沒想着先解釋,她先要确定狗狗是否是人假裝的,所以她大步攀上窗戶,張仙影很順手一伸手去扶她,“你慢點,正門不走,非要走這,好玩嗎?”
黃苜宿簡單直接:“我狗呢?”
張仙影指着沙發又指牆面:“不是在那嗎?”
黑暗中,沙發腳下的金色在發光,那縮着趴的小小一隻的毛發咻一下竄起身來,那個頭之高,絕對不是一隻狗的高度,而是人的高度,還不是像黃苜宿這種人,是像張仙影,近一米八的高度,壓迫感十足。
黃苜宿指着它:“别跑!”
“有種幹這破事!有種你别跑!”
“老娘告訴你!門已經被老娘用車給堵住了!你要是想從輕處理就有膽承認你做的這些破爛事!”
黃苜宿最開始就想到了,如果她從大門進去,很容易會把壞蛋放跑,索性讓大門關上,再開輛車抵着大門,它真要逃也會跌個踉跄。
就要抓活的,黃苜宿撇開張仙影,直往客廳沖去,它果然隻有大門一條路可以去。
張仙影則被狗狗站立,還與他一般高的情景下緩不過神。
“這是發生了什麼?”張仙影雖然害怕,但也會跟着黃苜宿身後,他沒想到的是黃苜宿之勇猛,已經沖上去跟它搏鬥了,兩人就在大門的車後座上。
“讓老娘看看你到底是個什麼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