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所的地下幾層常年無光照，人又相對較少，總是顯得冷清空寂，但是江尋的小房間完全不同。

梅花鹿的呼吸柔潤舒緩，輕輕噴在時祁的皮膚上，時祁一下下拂過它溫暖順滑的皮毛，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麼這麼喜愛它。

時祁悄悄打量着江尋，對方正在埋頭吃飯，每一口都塞得又急又多，但是吃相并不難看，似乎向來都是教養極佳；他的眼下一片烏青，鼻梁上架着銀色的金屬鏡框，身上穿着普通的白色研究服，是刻闆疲憊的研究者形象，和時祁第一次見他時很不一樣，卻完全無損江尋的容貌。

時祁暗暗對比着他和梅花鹿，江尋的指節纖長，烏發柔順，一颦一動都真的像鹿似的溫柔優雅，仿佛他就是自林間來的。

梅花鹿身邊湧動着宜人的草木氣息，這股氣息舒緩清新、有若實體，時祁感覺自己的每一根神經都被浸潤地和暖而舒适。

不知道這氣息是房間裡過多的植物賦予的，還是精神體自身散發的。

時祁沒來由地想，如果是後者，那想必江尋本人也是一樣的氣息，可惜時祁不好意思親近對方，隻能借梅花鹿以寄情了。

于是他又不好意思起來，他還是第一次和陌生人這麼快親近起來，而且對方根本沒做什麼，他怎麼就一直給對方加好感呢。

時祁别扭地撚起一撮鹿毛，小鹿溫和地用鼻子頂了頂他。

江尋一直在有意地釋放精神力，時祁感受到的當然不是草木氣息，而是實打實的精神力。他是近s級的向導，悄無聲息地給還未評級的小哨兵精神疏導，簡直是易如反掌，何況他也沒有貿然深入精神域的打算。

江尋的精神力潤物細無聲，時祁完全不知道，還以為是兩人氣場相合才讓他身心舒暢的。

時祁又偷偷看了眼江尋，卻對上了對方含笑的雙眼。

“無聊了？我這裡有幾本閑書，你可以看看。”江尋笑着問他，時祁給他帶的飯已經掃蕩一空，胃口居然還挺好。

時祁被他笑得臉蛋紅紅，嗫嚅着回答：“好啊，你、你先别把精神體收回去好嗎？”

“當然可以，我也讓它放放風，”江尋起身扔它圾，把書桌上的書立架子拖出來，讓時祁挑着看，”喏，也不知道你愛不愛看，其實我平時也無聊的很呢。”

時祁跳下床，跑去支着桌沿找書，除開好幾本時祁讀都讀不通順的研究文獻，還有幾個筆記本，以及幾冊科普類百科全書。

江尋扔完垃圾回來，發現時祁挑了一本又厚又重的大部頭，能看得出使用痕迹，是本比較古舊的植物科普大全。

“對植物感興趣？”

江尋有點意外，他以為時祁會看《十萬個精神體》、《基地上下五十年》這種寓教于樂的小百科呢。

“還好啦，”時祁反身跨着坐在椅子上，臉對着椅背，把書架在上面看，閱讀姿勢非常不健康，但是江尋縱容了他，“主要是沒看過植物科普的書，其他幾本我看過類似的了。”

“以前在家裡太無聊了，也沒有同齡人和我玩，我哥就去給我搬了好幾大箱子的書呢，我整天看。”時祁說完就迫不及待地翻開手裡的書。

這本書看起來就很不一樣，封面是皮質精裝，暗色鎏金壓花鑲嵌其中，顯得厚重又精巧，但是紙張略有褪色，應該已經很舊了，但是被人妥善保存至今。

時祁好奇道：“這本書是什麼時候的？基地居然還有人會編這樣的書？”

這句疑問當然不是毫無緣由，因為基地裡實在是物種稀缺，除了必要的作物以外，鮮少出現什麼亂七八糟的植物。

雖然出現在基地裡的每一種生物都會做基因篩查，但仍然少見災前的景緻，究其原因，也是為了防止突變帶來的隐藏危險。

江尋已經拿了份報告坐在了沙發上，聞言擡起頭來，“這是基地建成前出版的書，有幸保存到現在，被我讨來收藏啦。”

“哇……”時祁頓時不明覺厲，下意識摸了摸書籍的封面，仿佛能借此窺見一絲災難前的盛世光景。

“不過現在來看，這本書的實用性不是很強了。異變帶來了基因污染，不少物種集體變異，導緻物種繁榮度大大降低，新的異種也慢慢繁衍，這本書可能紀念意義更強吧。”江尋的聲音帶着遺憾，讓時祁也忍不住感到可惜。

剛剛随手翻了幾頁，精美古典的手繪團案躍然紙上，界、門、綱、目……分類齊全，光是目錄就有将近三十頁了。

也不知道“外面”如今還剩多少未被污染的原始物種。

時祁又發散思維想着，至今為止，好像都還沒能研究明白這場變異到底為何而生、又有沒有規律。

甩甩腦袋，時祁專注當下，翻開書看起來，手還搭上了梅花鹿的背小幅度摸摸，一刻也不閑着。

散尾葵、琴葉榕、清香胡椒木……

風鈴草、水仙花、垂絲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