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
明瑾起來的時候,看到尹筱和十月在施粥,便過去幫忙。
鎮子偏僻,村民們都比較守舊,前幾日大家都知道來施粥派米的公子好心救了個有疫病的女人。雖然對派米的公子,一衆人百般感激,但心中仍然視這位女子為不祥之兆,避之不及。
沒有人排在明瑾派粥的那側,她端着粥,有幾分不解與失落。她對着身側的尹筱尴尬地笑了笑,放下舀粥的長勺,“我去後面幫甯大夫的忙吧。”
尹筱拉住她,伸手接過她正欲放下的那碗稀粥,當着前面排隊的百姓的面,仰脖一飲而盡,“甯大夫前幾天已經替明姑娘看過了,明姑娘并無疫病,大家不用怕。她身體剛剛康複,就來幫我分發糧食給大家,希望大家不要辜負明姑娘的好意。”
衆人看了看他,人群中開始有嘈雜聲,有一個小孩子過來排明瑾這邊,陸陸續續有更多的村民過來排成了一條隊伍。
她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便開始給排隊的百姓分發糧食。一個人一碗粥一個饅頭,還有一小布袋米。
派久了明瑾發現,這些百姓,不全是莊國人,還有一些是衛國口音的。派完米之後明瑾去甯遠那幫忙。都是一些被戰火誤傷的百姓,以及戰俘。上藥的帳搭得比較大,當中也有不少衛國的百姓。
明瑾對此感到好奇,問了甯遠,“兩國的百姓都可以領糧食和傷藥嗎?”
甯遠正在給一個手上有刀傷的百姓上藥,聽到她問,頭都沒擡,繼續手上的活。那個人受了傷,躲在山林中一段時間,用一些自采的草藥止血,因為戰亂不敢出來,等到仗徹底打完,傷口拖了一段時間才來,已經有輕微腐爛生膿。他将一把刀沒入一缸烈酒中,又将其放在火上燒得滋滋作響。囑那人側頭忍一忍,便下刀去剜那爛肉。
那人咬牙,一張臉痛得發白,時時有疼痛的低呼聲漏于口齒間。
甯遠迅速用一塊幹淨的白布吸幹上面的血水,撒上一些粉末,又緊緊包紮好。又給那人一張紙,上面寫了藥幾許,煎法,讓那人拿去另一個棚子等藥煎好内服。
甯遠在一個水盆中清洗好手,慢慢擦幹,邊答她,“仗打完了,百姓是無辜的。救人是救人,沒必要分彼此。”
然後擡頭看了她一眼,“我們公子說的。”又看了一眼不知道在門邊站了多久的尹筱。
“這也是會救我的原因吧。”明瑾自問自答。
“我們公子,是個愛管閑事的人。”
“公子是個仁德之人。”明瑾回道。
尹筱站在她身後,看着明瑾的背影發了一會呆。
兩國交戰結束,各自在邊界釋放了不少俘虜,其中不乏受傷的,雖然當地父母官安排了醫官,但醫官人少,即便大軍退去前也留了一些藥品給當地的百姓,還是不太夠,此地又地處偏遠,等朝廷補給還需要一段時間。
甯遠和尹瑛雖然跟他來邊境,但初始都是持反對意見的。他主和不主戰,已經引得父君不滿。此次大莊國雖不能說是吃了敗仗,但皇帝親征,戰果不佳,回朝之際皇子不在宮中恭迎聖駕,反而來這邊界派糧派藥。雖說是仁德之舉,但朝中必會有人會在此際參他一本。
此乃吃力不讨好之舉,因而甯遠等人都希望他留在宮中等聖上回朝。可以派一些部下過來,執行扶助受戰火之禍的黎民之舉,兩全之計。
尹筱其實不在意這些。但這個女子,似乎懂他。
下午負責分粥的隻有明瑾和玉顔,還有她的那個丫鬟青兒,二人也不太熟,都隻默默做事,沒幾句話。唯有那青兒,年紀小些,有些自來熟,有幾分得意地與明瑾說,“姑娘當日昏迷許是不知道,那日方從水中撈起來,可是我家小姐好心替姑娘更衣沐浴的。“
明瑾自然不知道這出,連連道謝,“謝過玉姑娘。“
那青兒又打量她身上的穿着,”姑娘身上這套,也是我家姑娘的舊衣呢。“她聲音不大不小,舊衣二字咬得極重,正好讓排隊領粥的前幾位都聽見了,幾人領粥的時候都不由多看了她們幾眼。
大庭廣衆之下,明瑾隻得笑着又謝了一次。那青兒還想說些什麼,被她家玉姑娘拉了拉衣袖才作罷,不忿地退到了一旁。
那玉顔姑娘也一臉尴尬地與明瑾賠不是,“我家青兒自小有些嬌縱,是我管教無方,讓姑娘見笑了。“
明瑾但笑不語,想着一會是問尹筱還是十月借套男裝換上,将身上這套洗幹淨還回去,還是問尹筱借些銀錢,還過去相抵。欠了尹筱一條命的恩情了,再多一件薄衫,或是幾兩銀錢,他應當不會介意吧。
二人各自分派着兩條隊伍的粥,玉顔偶爾與她說幾句,也是問些關于尹筱的,諸如“尹公子今日怎的不在?”“不知道公子打算在這駐營到何時?”“姑娘與公子同帳幾日,可聽說公子家住何方?”
起初明瑾也客套應了幾句,“尹公子和十月今日到附近的夏州城籴米糧了。”
後來便是,“不知道公子如何打算的呢,沒聽十月說。”
“與公子隻萍水相逢,不甚相熟,不清楚公子諸事。”明瑾說的也是實話,他們确實隻是萍水相逢,隻是多了一樁救命之恩。
往後明瑾便不想再搭理她了,這姑娘多半是相中那位尹公子了,可能姑娘家臉皮薄又不好意思找本人或者十月問個究竟,旁敲側擊問到她這裡了。再問下去,怕是當她半個紅娘,連家世,年庚八字,可有婚娶等等都要探個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