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尹筱也跟進來了,明瑾以為他東西還沒收好,也沒出聲,靜靜地就着水用左手手指回攏搓洗着掌心,那盆水慢慢染了些青綠色,尹筱走到她身旁。明瑾以為他也想洗手,忙道,“這水髒了,你要洗的話得換一盆水。”一會給他換一盆水,或是讓十月重新打一盆也不是不行。
話還沒說完,尹筱伸手到盆邊,将她那片沾在水中的衣袖拈了起來,往上挽了幾折,又将另一隻袖子也挽了幾挽。
二人也沒有太熟,挽袖子還是略顯親昵了些,明瑾這手洗得忽然不自然起來,但看了一眼自己受傷的右手,又覺得理直氣壯起來,她是個傷者,他順手幫她挽一下并無什麼不妥,她那日見他幫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子披蓑衣也是這般,順手系好了。這樣想着明瑾便心安理得地用帕子沾了些水擦右手的手指,隻是速度還是比先前快了些。
“小心些,傷口别沾了生水了,沾了生水傷口不容易愈合。”他倒沒有看出明瑾的不自然,隻是看她飛快地擦拭着右手的手指,生怕她那水浸濕了紮帶,入到傷口裡。她一雙手修長瑩白如纖纖軟玉,若是留了疤,是有幾分可惜。
他跟進來是總歸有幾分不放心,白天那麼鬧一出,可見雖然戰事結束了,但是百姓之間還是有些龃龉的。她身為一個衛國人,隻身一人,又是個女兒家,在這種窮鄉僻野,莫說尋親,便是遞個信都難。他雖給了她不少銀子,但若教人知道她身上有那麼多銀子,怕是不能活着離開此地了。
“十月去張羅飯菜了,一會用完晚膳我們就出發了。”他看向她,她卻不知道在想什麼,出了神。
“好。”她随意地應了一句,不知道在想什麼想到出了神,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
尹筱想問問她要不要将十月留下來,明天替她在城中覓個靠譜的镖局,将她送回家去,或是她想在其他地方生活,便送到哪兒,總比在人生地不熟的兩國邊境好上許多。但見她不知在想什麼,一副無心聽他說話的樣子,他也不知如何開口。這樁閑事在他心中猶豫再三,還是作了罷。
晚飯較平日豐盛些,有兩碟臘肉臘腸,十月說是這裡的百姓知道公子要走,為了感激這段時間公子的慷慨相助,贈米施粥,特意每家每戶拿出一點平時不舍得吃的幹肉來,湊成兩碟送過來的。
晚飯一桌人幾乎都沒怎麼動筷。尹筱是自赈災以來,在外面吃慣了粗茶淡飯,也吃得少,幾口便飽了。尹瑛是趕着路來,晚上又要趕路,一路颠簸,五髒六腑都還似在那馬上,翻江倒海的,并無太多胃口。甯遠是出來太久了,忽然得知要回去了,惦記起了家中的酒,飯也不香了。明瑾似有心事,吃飯的時候都在出神。一桌人,隻有十月吃得最香,有飯萬事足。
飯罷休息了約莫一盞茶功夫,便準備出發。
明瑾猶豫了很久,還是站在帳子前開了口,“我能不能跟你們一起走?”她的眸子本就大而清亮,在月下透着期盼的光。
尹筱有些詫異她開的這個口,對上她眼裡的兩輪彎月,想起她之前裝着心事走神的樣子,原來是在糾結怎麼開口說這件事嗎。似被那兩輪潔白的明月蠱惑,他輕輕點了點頭,又問,“會騎馬嗎?”
“會。”她輕聲應,話裡帶了些如釋重負的歡快。
“那你去收拾行囊。”他的聲音也不自覺沾了一絲歡快。
“我反對。”尹瑛忽然從後面走出來,他細細偷聽了二人對話很久,心想原來這女人是在這等着設套讓尹筱鑽呢。定是看了尹筱給了她那麼多銀子,起了歹心。他走到尹筱旁邊,瞪了一眼明瑾,又直勾勾地盯着她,“那麼多銀子,她想去哪兒不夠,跟着我們幹嘛。”又提醒了尹筱一句,“家中有事,不便攜來曆不明的女子一路。”一句來曆不明說得咬牙切齒的。
明瑾被突然從暮色中鑽出的人吓了一跳,往尹筱身旁躲了一下。她本來就隻是打算問問,早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萍水相逢,總不能因為人家心善就耍無賴要求别人救自己一次又一次,還要幫自己一次又一次。一句無妨尚沒有出口,便被人擋在了身後。
“我答應幫的。她坐我的馬上。你反對無用。”尹筱擋在明瑾身前,将她遮得嚴嚴實實,尹瑛這目光兇了些,雖然知道他是為了維護自己,不想自己沾染不必要的麻煩,但她沒必要承受如此不友善的打量。
“哼。”尹瑛冷哼一聲,知道自己沒辦法改變尹筱的主意,見他為了這個女子失了分寸,剜了她一眼,不死心地丢下一句,“瘋了。”
尹筱又轉身對明瑾輕聲道,“我弟說話有些直接。他沒惡意,你别放在心上。”明瑾輕輕點了點頭。
“好,你跟我一匹。”原先備好的馬隻有四匹,他,尹瑛,甯遠和十月各一匹。要趕路,沒辦法臨時再訂一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