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黃的草葉随風搖晃,薄而銳利的邊緣互相摩挲,發出令人不安的沙沙聲。
咕噜咕噜。
車輪碾過石塊,沉重的重量将它壓進地面,并沒有引起多少晃動。
但蜷在母親懷中的孩童還是動了動身子,又被覆在背後輕拍的手掌安撫下去,繼續沉浸于夢鄉,隻是稚嫩的臉龐上依然殘存淚痕。
坐在車轅上的女人轉過頭,回望身後的景象。
行進在這片荒原上的隊伍人數不多,幾乎見不到老人。身體較弱的人或是擠在木闆車上,或是慢慢跟在最後方,強壯一些的則拿着武器站在載着箱籠的車輛兩旁。
像她一樣回頭去看來時方向的人不少,也有些人看着看着就匍匐在地,隐約傳來的嗚咽低沉而壓抑。
盡管一路上并沒有什麼高山阻隔,但也已經看不見出發的地點了。
女人拍着孩子的手緩緩停了下來,她低下頭,目光落在被孩子緊抱在懷中的花球上。
由細嫩鮮花捆紮而成的繡球禁不起颠簸,莖葉早就折壓出條條深色的痕迹,花瓣零落蔫敗,散發出些微腐爛氣味。
她從始至終都沒有變化的表情終于開始動搖,鼻腔湧上酸澀,眼眶發熱,即将彙聚的淚水卻又在下一秒被她狠狠壓回眼底。
女人長長地吸了一口氣,直到帶着冰涼的空氣脹得讓胸口微微泛疼才停下來。
“媽媽……”懷中的孩子還是醒了過來,小聲地呼喚她,聲音裡帶着淺淺的歡悅,“我看見圖麗啦,她和赫烏莉亞大人在一起——”
這句話還沒說完,女人的手已經死死按住了他的嘴。
幼小的孩子不明白她為什麼做出這個舉動,眼睛睜大,淚水瞬間湧了出來。
他的委屈和痛哭并沒有換來安慰,母親隻是微微松開手,然後低聲警告他:“不要再哭了,會招來怪物的!”
聽聞這句話,孩子眼中浮現驚惶,抽噎着止住了哭聲,然後把懷中的花球抱得更緊。
女人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沒事沒事……等到了前面就好了……”
随着隊伍的行進,草地逐漸荒蕪,灌木與高大的樹木從遠處逐漸拉進。
在他們即将靠近樹林的時候,卻聽見了古怪的哀嚎,若有似無地從遠處傳來。
騎馬走在隊伍最前方的女人勒緊缰繩,握緊了手上的長弓。
“先停一下!”首領揚起的手勢讓整個隊伍緩緩停下,人們沉默着執行命令,動作中透着不安,臉上卻呈現出近乎冷漠的麻木。
幾個看起來還算健康的年輕人被點名前去探路,坐在闆車上的人大多也被要求站到旁邊活動身體。
女人抱着孩子從車轅上跳下,後者拽着她的領口,眼睛不住地往車上看:“媽媽,爸爸他……”
女人沒有回頭,現在還躺在闆車上的人都失去了自由活動的能力。他們身上傷痕累累,鮮紅的血液不斷從包紮的布料下方浸出,顔色在空氣中慢慢黯淡,氣息也總是随着這種變化而逐漸微弱。
早在昨天,她的丈夫就沒什麼力氣開口說話了。
女人把懷裡的孩子放下,要他學着身旁的人一起活動手腳。
“像之前一樣,”她嚴厲地說,“如果娜卡姐姐叫我們‘跑’!你就要用最快的速度跑,知道嗎?如果中途和媽媽分開,就跟着其他叔叔阿姨,直到他們停下來,不然你絕對不能停下!”
她說完,強硬地從孩子手中奪過了那束花球,似乎是想扔到一邊,但手中的動作一頓,還是輕輕放到了身後的車闆上。
“這是……大人祝福過的繡球,我們先把它留給爸爸,之後再回來拿。”女人輕聲安撫,在說到某個名字時,含糊的字詞幾乎在說出口的刹那就散在了空氣中。
“嗯。”孩子依依不舍地看着那束花球,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派去探查的幾人久久未歸,被迫停在原地的衆人逐漸變得焦躁不安,隊伍最前方的女首領卻仍然在馬背上坐得筆直,目光冷靜而銳利地望着前方。
時間還不算太晚,但昏黃日光與淺灰的雲層攪弄在一起,像是滾落塵堆的棉團,蓬松髒亂,淺薄的光線将視野中的一切都渲染成了冷色。
面前這片樹林枝葉繁茂,層層葉片篩下,将本就暧昧的光線近乎吞吃殆盡,讓人看不清楚其中的異常。
“嘎吱——”
“咔咔咔啦——”
鳥群忽地驚飛,揮亂一片腥風。
折枝斷葉的脆響由遠及近,速度極快,首領眉頭緊蹙,彎弓搭箭,同時大喝一聲:“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