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給萬物鍍上一層橘色。
像覆蓋了一層包着橘子味糖果的鐳射紙。
下班時間一到,商業街上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人影交錯,成年人疲憊地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學生背着書包朝氣蓬勃地跑向公交站,十六歲和二十六歲的生活在此刻交叉成一個圓結。
馬路行駛着的轎車風擋玻璃折射着橙色的光,晃入對街伏羲玻璃通透的大門,大堂經理笑容滿面地迎接剛從商務車上下來的顧客。
-0913包廂。
回音娛樂公司老闆,也就是藍璇的老闆,孔嶽松笑吟吟探身地給坐在主位的男人倒了一杯酒,“這件事就是誤會啊,現在網上的聲音壓得差不多了。”
孔嶽松自己先喝了一杯,“你看咱們的合作是不是可以繼續了?”
混合雞尾酒在房間燈光照射下五彩奪目。
雲落似笑非笑地說:“誤會麼?”
“是啊是啊,可不就是誤會呢。”孔嶽松說,“娛樂圈裡這些人見不得别人好,你也知道的,這麼多年搞來搞去還是這些手段,還好我們身正不怕影子斜。”
孔嶽松先發制人地說:“藍璇,你給雲落現場唱一首。”
藍璇今天特地穿了一套羽毛一字肩的短裙款禮服,在孔嶽松的眼神示意下,蹲跪在地毯上,含情脈脈地端起擺盤精美的果盤,上半身前傾。
“璇璇給你唱一首《有一點動心》怎麼樣?”
隻要男人稍稍垂眸,就能看到美人有意露出來的事業線。
雲落拿着酒杯,漫不經心地低下眼皮,視線像霜雪卷起來的負設攝氏度空氣,吹在美人裸露的肌膚上,眼尾挑起一抹說不清的表情,他怏懶地彎身,靠近。
藍璇玻璃色的美瞳因男人俊美的五官而微顫。
一開始說要帶她來參加飯局,她是不願意的。一個作曲的而已,提名過格萊美又算得了什麼,她在國内的流量可跟明星沒什麼區别。
這個叫Charon的什麼咖位,也配她主動來見。
那些品牌和公司都是求着她合作的。
但此刻,藍璇覺得自己來對了。
男人眉眼俊逸,擡眉轉眸間,自帶一股淩厲又驕矜的欲感。尤其是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像有了實體,觸碰着她每一寸肌膚,勾引她每一個毛孔。
她期盼地看着男人擡起的手指。
渴望落在自己肩膀。
可讓她失望了,男人隻是捏起盤子裡一顆飽滿欲滴的鮮紅草莓,纖長的睫毛垂着。
雲落不鹹不淡地扯了下嘴唇,擡手懶懶地将草莓随手丢到方幾,鮮紅碩大的草莓咕噜數圈,從另一側滾落到地上。
掉在柔軟的地毯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孔嶽松察言觀色,連忙說:“直播的時候是唱給粉絲聽的,現在再讓藍璇單獨唱一首給你聽,意義不一樣。”
“行啊。”
孔嶽松面色一喜。
“Wondeful U,藍小姐應該知道吧?”雲落說。
藍璇心虛地矮下眸子輕眨。
男人此時又變得很有耐心,在手機找出她點贊破百萬的浴室歌曲視頻。
慢條斯理把手機推向臉色逐漸難看的藍璇,說:“跟她唱的一樣,就定你。”
空氣凝固。
孔嶽松臉色變差,跟之前滿臉堆笑的樣子截然不同。
他一開始也沒打算用這麼一首歌就瞞過雲落的耳朵,但總得給人家一個台階下不是嗎,隻要雲落睜一隻眼閉一眼,藍璇跟Stacks合作,這将是一場最抓人眼球的翻身仗,流量又不是他一家吃了。
雙赢啊,明明是雙赢。
說白了不就是一個破女性向遊戲的主題曲嗎?
孔嶽松都不知道雲落一開始為什麼要接這種掉身份的合作。
“雲落,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說了吧。”
“藍璇賬号視頻我們内部的确美化了一下,但這些都是無傷大雅的小手段而已,觀衆想看的就是一個美女歌聲逆襲的勵志故事,我就給她們這個故事而已,跟你達成合作就是逆襲路上最巅峰的裡程碑,對彼此都有很大的好處。”
雲落:“貴司把假唱說得還真是清新脫俗。”
“假唱不假唱的,有那麼重要嗎?”孔嶽松語重心長說,“我跟你露個底,給藍璇假唱的人我們有簽協議,她不能以任何公開形式用自己的聲音在任何渠道任何平台發布歌曲,即便以後合作結束,我們也享有三年保護期。”
雲落挑眉。
怎麼會有人簽這麼不公平的合約。
孔嶽松看他不信,直接給王永打電話,讓他把當時跟那個姓楚的小姑娘簽署的合同找出來。
他光顧着跟王永說話,沒注意到在他說出‘姓楚的’這三個字後,雲落的神情陰沉起來。
合同發到手,孔嶽松把附加條款找給雲落看,“這次在網上帶節奏的員工我們也找到了,一個畢業沒多久的小助理,沒經曆過社會毒打,上級嚴格點就覺得自己人格被侮辱了。給了一筆錢,都解決了,以後不會有任何風險。退一萬步講,就算有風險,那網友們罵的也是藍璇,不是你。”
雲落一言不發地鎖着屏幕裡的不對等協議,薄唇冷勾,“你們是怎麼說服她簽這個合同的?”
“談不上說服。”孔嶽松說,“多給點錢就解決了,這種人出來混圖的不就是錢麼。”
雲落笑了兩聲。
笑聲很輕,如果孔嶽松再了解雲落一點,就能聽出來他的笑很不屑。
孔嶽松覺得自己拿出了十萬分誠意,最後加碼說:“之前跟周孟提過的五百萬投資,在合作結束後還可以再追五百萬,這個價,放眼全國任何一家作曲工作室都拿不到啊,我給品牌公司投資也就是這個價了。”
他勢在必得地望向雲落。
男人神色倨傲,姿态随散,眸底醞釀的冷意早在眨眼間化作細雪拂走,“我為什麼要堵上我的職業生涯,陪一個假唱網紅玩?”
這話說得可謂不給孔嶽松留任何情面,而一旁的藍璇直接雙眼蓄上淚水,要哭了。
他嘴角狠狠抽搐,“你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雲落說,“我沒心情,也沒興趣陪你們玩。”
“投資,你不想談了嗎?”孔嶽松說,“我的誠意一直在,五百萬,一分不少。你剛回國,國内什麼地兒都要用錢,不是你在美國刷一年盤子能解決的。”
他的意思明确,當不成合作夥伴,就當敵人。
資本手裡永遠不缺天才。
隻要有錢,他能包裝出很多不遜色Charon的作曲鬼才,格萊美算什麼?他手下的寫手能把大學校園歌唱比賽冠軍寫得比格萊美還牛逼。
“雲落,我很惜才的。”
孔嶽松好心提醒。
與他料想的不同,面對這種威脅,雲落很不在意地牽起嘴角。
眼神像看什麼垃圾似的。
“不巧。”
“我也惜才。”
·
海岸線公路劃出一道銀色光電。
頂級跑車的轟鳴聲從街道一頭響徹到另一頭,引得路人駐足。
車載藍牙響了兩遍,雲落暴躁地按下接聽,“說。”
“我的天你吃火藥了,怎麼這麼生氣?”電話一通,周孟被雲落的吓了一跳,調侃一番才繼續說正事,“我已經跟Crio聯系上了,人家一聽是你,很願意合作的,就是有條件,他今年要出的幾專輯的曲子,都想讓你親自操刀。”
“知道了。”
“脾氣這麼大,今天見孔嶽松不順利?那個老狐狸咬死不承認假唱?”周孟說,“不承認也無所謂,反正咱們不會用藍璇了,頂天損失五百萬的投資而已,你努努力,幾個月就賺回來了。”
“你在飙車?”周孟耳朵很靈地聽到了電話另頭引擎加速的轟鳴聲,“哥你别搞我啊,我指着你賺錢攢老婆本娶蘇小青呢,你他爹的别作死啊!”
“市區怎麼飙。”雲落說,“去興師問罪。”
冰冷的電子女音播距離目的地複港城還有2.3公裡。
“問罪?誰啊。”周孟道,“據我所知能讓你這麼生氣的,我認識的人裡隻有一位,你不會是去找楚之甯吧?但她不是住雲悅家園嗎,你去複港城幹啥?”
路燈轉紅。
超跑的輪胎在地面擦出一道深痕,尖銳長鳴後,銀色跑車戛然停在路邊。
卷起一道風,刮落了周邊的寬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