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落：“你聽誰說的？”

“撲克啊，他上周不是在找中介看房子嗎，那小子最近又跟陳芷聯系上了，我說你們一個寝室的都喜歡吃回頭草是怎麼的，寝室特色呗。”

銀色跑車重新啟動，在寬廣的馬路上掉了個彎。

彼時日已落，冷月高懸，夜色漸晚。

月光從小而窄的窗戶灑落房間，添了一層清冷。

楚之甯把自己裹在被子裡，身下鋪着電熱毯，被窩裡的溫度很高，但她一點都不熱，反而一直冷得發抖。

昨晚洗澡前她明明把走廊盡頭的那扇通風窗關上了，可洗完出來以後窗戶不知為什麼又開了，開得很大，她還沒吹頭發，冷風一瞬間将她吹透。

最近加班本就兇，楚之甯覺得自己已經在提着一口氣不在工位暈厥，經冷風一吹，第二天喜提39度高燒，不得已用了一天調休，在家躺到現在。

“砰砰砰”

不太真切的聲音響起。

楚之甯腦袋都燒暈了，迷迷糊糊的沒聽見。

“馬勒個比的誰他媽點的外賣？敲敲敲人死屋裡了啊？！能不能出去開門吵都吵死了！”

一道震耳欲聾的聲音隔着複合隔闆從衣櫃後面傳來。

怒吼的男聲将楚之甯的意識拉回大腦，她想起自己剛才點了粥的，也許是她的外賣。

隔壁新搬來的鄰居脾氣還有點大。

也愛抽煙。

楚之甯現在懷疑昨晚的窗戶就是他在那抽煙時開的，因為主播小姑娘和主卧的女生從來不會到她這一側的走廊來，更别提特地開窗了。

她擤了擤鼻涕，穿上拖鞋，披着毛茸茸睡衣，蓬頭垢面地開門。

合租房有兩道門，自己的房間一道，大門一道。

她嗓子一說話就疼，趴在大門裡問了兩遍誰啊，估計門外的人也沒聽見。

看了眼外賣軟件，外賣小哥距離自己不到100米，門外的應該就是他。

她擰着把手緩緩打開門。

縫隙仿佛切出另一片空間，暗淡狹長四道白色房門高高地俯視着楚之甯的身影，頭頂瓦數極低的燈泡隻起到了安慰人的作用。

而另一道空間，是走廊外暖融融的黃色燈光，還有眸色陰沉的男人。

楚之甯第一反應是自己燒糊塗了。

出幻覺了。

把外賣小哥看成雲落了。

她眨了眨幹澀的眼，視線停在男人挺闊的黑色長款敞懷風衣上，又眨眨眼，移到他裡面的灰色連帽衛衣上，最後，望着他那雙弧度流暢，眼尾微揚藏不住淩厲情緒的眼。

睫毛在男人眼睑處投下深橘色的影子。

頭頂燈光像是日光，明明外面的天已經黑了，這裡卻出現一輪太陽。

照着、曬着，發着光和熱的，将男人眼裡冰冷冷的情緒一點點融了。

門口的地墊應該是印着水蜜桃的粉紅色。

玄關應該有一盞琉璃色的花瓶，裡面每周都換着不同顔色的雛菊。樓下花店歇業，她會拉着他到兩公裡外的花店重新買，一周也不間斷。

客廳的沙發應該是白色，吊燈是星星圖案的，最好再有一扇落地窗。

她應該會住在這種地方。

他想。

雲落的眸光在狹窄不見光的走廊掃了一圈，女孩頭頂那盞燈不如不亮，冷色的光圈将逼仄的房間罩得更加立錐。

女孩身後是四扇門，其中三個緊閉着，隻有一間開着，暖光像罐子裡的蜂蜜，緩緩地流了出來。

這是什麼地兒？

榆蘇的貧民窟還是迷宮？

不是敲開了一扇門，裡面怎麼還這麼多門？

複港城百平的海景房，她怎麼不去住？

雲落擰着眉，這時發現女孩蒙着層霧的眼睛，眼圈一圈都是紅的，鼻尖也紅的，可憐兮兮的裹着一個粉色的毛茸茸的不明物體，也許是個睡衣。

以前她就喜歡買這種睡衣在家穿。

還熱衷給他買。

恐龍、派大星，最過分的一次買了一個白雪公主的非要給他穿。

“你怎麼來了？”楚之甯終于分清了眼前的人不是幻覺，啞着嗓子問。

“你住的這是什麼地兒？”雲落說，“貧民窟？”

“隔斷房。”楚之甯趿拉着拖鞋往屋走，“進來說吧，外面隔音不好，室友都休息了。”

走廊灰暗的瓷磚上花紋亂七八糟的，像掉落的黑色發絲沒有任何章法地纏在一起。

亂糟糟的。

也許裡面會好點兒。

雲落擰着眉跟了上去。

女孩的房間很香，一股甜絲絲的味道，像打翻了一個花園。

她跟以前一樣喜歡花香調的味道。

楚之甯彎腰咳嗽，到床頭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問道：“你怎麼來了？”

狹窄的房間根本無處下腳，往常楚之甯一個人來回轉身都費勁，何況此時又進來一位一米八八男模似的男人，更顯擁擠。

屋裡燈光明亮，小小一方天地被照得暖融融的。

但這些并不能讓雲落忽視房間裡那扇窗。

很小，像暗窟裡的唯一偷窺天光的鑿洞。

“你住這兒，賣慘給誰看？”

楚之甯喉嚨一陣癢，心說這少爺今天是氣不順，不知道從哪打聽到她的地址特地過來嗆自己的，她咳嗽完說：“總歸不是賣給你看的。”

她沒去看雲落的表情，想是不會太好看。

門外又響起一陣敲門聲，震耳欲聾。

這回應該是外賣員。

楚之甯還來得及反應，隔壁的男租客比她先開口。

“天天特麼的敲敲敲！咳咳咳！！！”

“有完沒完了？！”

“操！”

男租客沖隔闆狠狠地踢了一腳。

铛——

巨大的響聲在充滿房間，挨着隔闆的衣櫃櫃門被震開，吱吱呀呀地開開合合，楚之甯覺得他差點要把隔闆踹斷了。

房間内死寂了片刻。

楚之甯到衣櫃旁把震開的櫃門關上。

金屬合頁發出的吱嘎聲被死寂的氛圍無限拉長，像一聲苟延殘喘的嘶啞。

雲落在背後幽幽開口：“你一個小姑娘跟這種人住，是覺得法治社會太安全了是麼？”

“反正平時也見不着。”女孩臉上泛着因發燒而産生的不正常紅暈，“我去取外賣。”

外賣員上樓的時候摔了一跤，外賣盒裡的粥撒了不少出來，送達時間太長，也涼了大半。

楚之甯見外賣員年紀也不小了，便沒說什麼，拎着粥往回走。

與此同時，隔壁男租客的房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