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呀。”楚之甯笑着擺手,“沒關系,其實事後王永聯系過我讓我繼續幫藍璇唱的。”
“是我自己拒絕了,跟你沒關系。”
嚴格來說是雲落幫忙拒絕的,事後王永發了好多問号過來,紙終究包不住火,楚之甯便趁此機會直接取消合作了。
“而且我還得謝謝你。”楚之甯在小芹驚訝地眼神中說,“我跟回音娛樂有一份很不平等的保密協議,當時簽也是因為缺錢走投無路。可能是你勇敢揭發藍璇假唱的原因,在我提出取消合作時,他們把保密協議也銷毀了,估計是怕魚死網破,真捅出什麼醜聞吧。”
小芹沒成想事情竟是這麼個展開,她赧然地撓撓臉蛋,“我也是被藍璇逼急了,她欺人太甚。”
“那你接下來是什麼打算呢?”
“我打算回老家,我媽給我找了一個社區的工作,早十晚五,雙休不加班,午休兩個小時,雖然一個月就三千塊錢,但我覺得這樣安逸的生活比在榆蘇這種大城市打拼好多了。”
小芹說:“之甯姐,有機會來雲台,來找我玩呀。雲台也有海的,比榆蘇的海還好看。”
談話很愉快,楚之甯很少見小芹這麼活潑的樣子,像娃娃有了靈魂,她第一次發現小芹說話還蠻有梗的,很有趣,跟以前謹小慎微的樣子完全不一樣。
快結束時,小芹又恢複一開始猶猶豫豫憋了一肚子話的模樣。
她握緊拳頭,鼓起勇氣。
“之甯姐,你…就是當年的甯星星,對吧?”
耳邊極速嗡鳴。
像病人去世前心跳監護儀發出的蜂叫。
尖銳,
刺耳,
直直地。
毫不留情地揭開早已被歲月踩實的土壤。
回憶像被土壤腐爛的草籽,發出一股濃烈的,令人作嘔的迂腐味道。
她唱歌很好聽,高一時在社交平台注冊賬号,因為不好意思露臉,每個視頻都隻拍上半身。某次她的一支視頻結尾露出她關錄制時不小心露出的下半張臉。
第一個“看過,可私”的評論出現時,她沒有在意,因為根本看不懂是什麼意思。
那年她剛讀高二下學期,距離楚彬去世不足三個月。
後來這種評論越來越多,占據她的評論區,她被私聊不堪入目的動圖和截圖,才知道原來有一支AV女.優某個視角跟她那半張臉很像,甚至兩個人脖子末尾的那顆痣,位置都一樣。
謾罵、猜疑、衍生到父親身上的作秀、辱罵,再到被全網人肉,到最後敲詐她要錢才删資源的人把高清無.碼的那段跟她相似度很高的視頻發到了班主任、同學、蘇葉琴、甚至是楚彬同事的信箱裡。
走到哪裡都有射在她身上的眼神,大家指指點點說原來她就是甯星星。她真的在校外做那種工作還被拍到網上了嗎?看着挺清純一小姑娘沒想到背地裡玩這麼花。
——他爸是為了給她贖罪死的吧。
——生出這樣的女兒她父親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誰知道歹徒是不是真的隻是醫鬧,沒準睡過她女兒呢哈哈哈。
——哇宜甯哪個學校的,加我一個行不行?
評論區、私信每日充斥着大量不堪入目的消息,她那時才17歲,完全不知道要如何應付這種場面,網絡上出現關于她的造謠,她就要錄視頻回應。
可是沒有人聽。
她像是站在人群中央的啞巴,用盡全身力氣嘶吼,卻隻有劃破空氣的聲音。
她瘋狂擺着手勢,不停懇求大家不要傳播任何關于她的不實消息。可目光越堆越多,這些視線從四面八方社交平台湧入她的私生活。
那些人透過聲嘶力竭的她,眼睛裡看到的除了獵奇還有意淫的刺激感,沒人在乎真相,他們隻想在混亂的河流裡沖個涼。
學校有男同學在下課後來班級問她多少錢睡一次。
更有人直接扯她的校服外套,在看到她脖子下方的痣時,發出興奮得猶如猩猩一般的吼叫。
她隻有一個想法,逃走。
随便哪裡,隻要不在宜甯就好。
索性後來在楚彬同事的幫助下賣了房子,辦理戶籍轉移。他們動用權力幫忙清理了網絡上的消息和痕迹,隻可惜那個年代網絡法規建設沒有很完全,引發黃謠網暴的大部分人都順着匿名網址和電話線逃之夭夭,留下滿地艱難愈合卻依舊血流如注的傷疤。
這段經曆久遠陳腐而又嶄新如洗。
小芹注意到楚之甯逐漸青白的臉色,連忙搖手說:“我、我沒有别的意思,你放心我沒跟任何人說。我隻是…我以前聽過你唱歌,還關注過你,就是覺得你聲音很熟悉,我真的沒有别的意思。”
“…當年的事肯定是誤會,我知道的。”
“我、我不會跟别人講的,你相信我,之甯姐。”
小芹局促不安地握着奶茶杯,硬塑材質被她的力氣握出白色的痕迹。
很久很久,楚之甯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已經過去很久了。”
“你不提,我都快忘了。”
她揚起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