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雲熹難以置信,試圖從地上爬起,道:“陛下……”
玉胧熹一愣,通過方才的聲波确實追雲熹的位置,預感他肯定受了重傷。可真見兒子如此狼狽,她心痛不已,不敢想這些天追雲熹到底受過什麼折磨。
得知雷鳴海被攻破,兒子也生死未蔔,玉胧熹差點在湮門寺裡頭尋死。直至見了那道兕方城内的劍氣,曉得兒子尚在人間,她才敢拼上性命出逃。
他們母子已有幾百年未見,上次重逢還是七百年前追雲熹授封人族攝政王,來到兕方城讓畫師為其畫像,供後人瞻仰。
玉胧熹曾有過三個孩子,一個女兒夭折;另一個兒子位居人皇但悖逆天帝,早就化為塵土;就剩這麼一個獨子,又海角相隔隻能憑畫像睹物思人。
太廟畫像上的追雲熹明明英氣凜然,俊美無俦,哪是眼前這副奄奄一息的模樣。
玉胧熹趕緊把淚抹幹,也管不得追雲熹喊她“陛下”,而非“母親”或“娘”之類的稱呼,她自覺虧欠追雲熹甚多,以後再慢慢彌補。
她一手剛想把追雲熹扶起,追雲熹卻冷冷道:“快走!”
“什麼……”
追雲熹咬緊下唇,催道:“走!”
玉胧熹明白他是怕聖太後的人聞聲尋來,兕方城被鎖他們更得小心隐藏蹤迹。
她點點頭,剛想扶追雲熹離開,鼻尖卻動了動,随即大驚失色:他來了——他怎麼也在兕方城裡?!
空氣之中傳來淡淡血味,但玉胧熹清楚以他的身法,就算身負小傷,趕到這裡也隻需迅雷一刻。
她趕緊掏出懷中的水晶面具,戴在追雲熹臉上。
水晶面具頃刻化為一灘水,融入肌膚之中。追雲熹身上所有的鲛族痕迹都被盡數隐去,氣味、容貌、哪怕法力統統化為烏有,隻是個身負重傷的凡人罷了。
追雲熹也聞出那氣味屬于誰,喃喃自嘲道:“果然真是為他。可為什麼……為什麼我這麼傻呢。”
一滴淚從他眼角滴落。但戴上無塵面,落下的淚一半凝成鲛珠,另一半就隻是淚水,裹着珠子滾落到青石磚的夾縫中。
玉胧熹扶起兒子,身形一隐一藏,瞬間不見影蹤。
可能也就是彈指刹那,是眼睛一眨一睜的過程,一道雷光從他們消失之處閃現劈下,精準無比,炸開整座太液。
熱浪席卷讓整片湖水都往岸上噴湧,還沒來得及落下,水珠就被熾熱劍氣蒸化為煙,散于無形。
周圍山石樹木都被這驚天動地的氣浪扔到天上,剛碰到城上方的金陣法咒,就頃刻化為齑粉,無影無蹤。
濃煙滾滾,地上塵霾與天雲同色,這片約有百畝的太液被巨溫炸得整片幹涸,地面殒裂像經曆過三年大旱的黃土。
雛焘從煙霧站起身,神色冰冷,努力用嗅覺找回那母子倆的蹤影,卻根本嗅不到任何氣味。
詫異之餘又想到一件法寶:曾在武尊極玄那存放的無塵面,是天下易容的至寶,不僅可以改變樣貌氣味,連種族都可以拟态成真。
望向那對母子離開前最後的方向,雛焘心裡冷冷道:差你半招我都甘拜下風,但千鈞一發的瞬間也能讓你逃了,就不是咱倆的本事誰高誰低,實屬命裡無緣。
他不急于此時,現在整座城已封死,他想找個鬼都簡單。
雛焘甩了甩劍,随後扔在地上。利劍脫離他的手心,立刻變回原形:一根不知從哪兒拾來的枯樹枝罷了。
本想打道回府,他的餘光卻瞥見一粒夾在青石磚裡的晶瑩鲛珠。
雛焘的劍氣讓整片太液都傾覆,獨獨沒劈開這粒小小的珠子。
他彎腰撿起鲛珠,端詳半會兒扔到太液幹枯的坑内,道:“戚家的祖産早敗光了,除開這座兕方城和人皇虛名也不剩什麼了,還被咱們兄弟倆霍霍的不成樣子了。借你這點殘存的餘力,替你補償一點吧。”
那粒鲛珠埋入地底,珠身頓時光輝萬千,幹裂地底下咕嘟咕嘟冒出水聲,是借這枚鲛珠的靈力重新化為源泉,淌出清澈活動的湖水。
而且這粒鲛珠靈力充沛,水順着渠道漫流到街上,用靈氣灌溉着花木,令它們斷枝重續。
追雲熹在皇宮揮出的驚天動地一劍,幾乎把兕方城劈成兩半,地面裂縫也一直被他的精純真氣填滿,沒有十年八載時間不可能自然消去。但無塵面卻讓追雲熹的劍氣全部失效,此刻散得一幹二淨。
可這一滴眼淚化作的鲛珠,又蘊藏那麼強的力量。
雛焘眉頭一挑,捂住血肉缺失的肩膀,喃喃道:“好惡心……惡心得讓我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