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雲熹在窒息中出于本能的自救,就這樣被戚光盈冷不丁打斷。
熾熱呼吸裹着濃烈真氣,朝他體内毫無顧忌地渡去。
神色微怔同時,追雲熹腦中似有一刹的嗡響,戚光盈的真氣補足他在水下氣竭的痛苦,讓他清醒過來。
無塵面并未完全卸掉,追雲熹僅外貌恢複,氣味和法力仍被無塵面封鎖,唇上還殘留着少年的溫熱,激得他渾身一顫,本想剛想推開。
隻見戚光盈眉頭一皺,眼神異常冷靜清醒,松開這個吻,擡頭望向湖面。
戚光盈也顧不得對面驚異複雜的表情,水下又不好解釋,隻能抓住追雲熹身上那件犬神教袍,試圖先把人救回岸上。
但剛才竹林追逐耗費他一大半體力,導緻戚光盈使不上勁。
他力氣綿綿軟軟,仍把追雲熹的袍子攥得極緊,往上又遊了半尺,便遊得越來越慢。
手上拽着的衣袍突然一沉。
追雲熹試着學人類那樣水中憋氣,口中吐出一串升騰上去的細小湖泡。
湖中水影一片模糊,趁着戚光盈回頭,追雲熹欺身上前,把他往懷中拉過,随後俯身相吻,盡可能讓二人唇齒相融徹底,幹脆利落地從戚光盈那裡汲取了一大股真氣。
戚光盈被吻得差點窒息,奈何追雲熹仍死死緊锢住他下颌。
他身上這股紅光真氣讓追雲熹感到奇怪,比起女帝千年的修行,戚光盈的真氣居然更精醇,很快就讓追雲熹的氣色恢複,又煥然活力。
追雲熹把這股真氣含于口中,戚光盈因氣竭身軟,他便一把攬過戚光盈的腰,将身上累贅的袍子掙脫掉,帶着人奮力遊出湖面。
等重見天日,戚光盈猛地呼吸一口,渾身濕淋淋躺在竹葉鋪滿的湖岸,衣裳吸水沉重,正粘膩地蓋在身上。
耳畔傳來雀鳥鳴叫的聲音,戚光盈雙眼正望天空,束月氣象的淡紫光暈遍布眼中。
他試着動了動手,熾熱溫暖的紅色光芒再次與血管經脈連于一起,真氣仍在他體内蔓延肆意。
眼下戚光盈身體力氣虧損,懶散倒在地上不想起身,便用餘光尋找追雲熹的蹤迹。
瞧了一眼,戚光盈愣了許久。
追雲熹正倚在一株大竹樹上把嗆在體内的水吐出來,用手将黑發捋到腦後。
犬神教法袍被扔在了湖裡,他的身上再無衣裳遮掩,但一頭黑發卻奇長無比,約有兩米,蓬柔如鲛女織成的玄星鲛绡,軟軟貼在脊背蓋住部分肌膚。
無塵面卸去一半,那身名叫拂韻的人族外殼已然損毀,現出鲛人真身的樣貌。
鲛族為陰清之體,以容貌著稱,人人都如一副鮮濃飽滿的宮廷花鳥圖,色彩濃烈,好似海底千年生長的珊瑚。
其中以雛焘的樣貌為魁首,狐眼桃臉,瓊鼻細眉。女子柔媚,男子惑魅,軟得隻剩一層美則美矣的雪膚,卻沒多少骨骼輪廓。
至美之貌,至強之軀,是鲛人的特征。
追雲熹臉上卻瞧不出鲛族影子來。
他容貌俊美,美卻隻占三分。剩下七分的俊,是萬年不化冰川般的鋒利眉眼,酷似骨秀清隽的天界丹士。
倒是躺在地上的戚光盈,看臉更像鲛人一點。
追雲熹雙眼瞳色一黑一銀,本是素淨如太極的顔色,但臉頰上的金銀鱗片會在竹林陰翳下忽閃忽滅,折射耀眼光芒。
他轉過身,瞧了戚光盈一眼。
兩兩相望,饒是戚光盈為人沉穩,也是微微噎住。
追雲熹身上沾水,雖沒有化出魚尾,但腿間的銀色鱗甲已不可控制地浮出來,從踝部一路蔓至小腹。腹部旁邊卧着一條妖豔的黑蛇紋身,而在雪白腹鱗正中間的位置,腹部那道四寸長的劍傷妖異腥凝,皮開肉綻。
追雲熹昏迷過程中,戚光盈尚能心如止水幫忙寬衣解帶,隻是眼下兩人都清醒,先前接觸又過分親密,戚光盈愣了半晌,立刻扭頭避過去。
他輕聲道:“您的衣裳。”
“嗯。”追雲熹恢複鲛人樣貌就變回太廟那副通身铠甲,英姿勃發的北攝政王肖像了。
他走到湖畔,将浮在湖面的犬神教袍撈起,雙手發力把袍子裡浸潤的水擰出來,重新披回身上。
“還是濕的。”戚光盈提醒他。
“你也是。”追雲熹回了一句,又看向戚光盈,皺眉道,“衣服都濕透了,現在天氣寒涼,你是人,會生病。”
戚光盈卸下腕甲,剛把紗衣脫下來,聞言怔了一會兒,才道:“我正打算晾幹。”
追雲熹頓感尴尬,好在原身長有一張生來不食人間煙火的臉,他不動聲色蓋了過去,披着那身狗頭袍子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