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星石”為天界至寶,共四百多道切面,五彩缤紛,澄澈透亮,猶如千萬繁星,寄存其中。
佩戴者召喚星辰為力量,而且通過對天象的驗算,還可以看破凡人的輪回。
萬星石的曆代主人都是苦修十世以上的大聖人,寶石本身也是至真至善之物,才會發出溫暖明亮的香味,讓人聞到便如沐春風,甯氣安神。
崔曜怎麼成為萬星石的主人,其中緣故戚光盈也不明白。
但他見過崔曜使用萬星石的威力,若讓崔曜把口訣念完,讓九耀星辰墜落在地面上,那股力量實在難以對付。
盡管他有太多疑團想要逼問崔曜,但現在情況棘手,他必須狠下心來。
戚光盈當機立斷,幹脆拿劍去堵崔曜的嘴。
崔曜立刻以牙齒來咬住這捅來的劍刃,萬星石的真氣一凜,把天界精鋼打造的渾脫短劍咬得粉碎。
戚光盈眼神一震,猛地朝崔曜頭顱下的脊柱踹去,這股力氣帶來的慣性使得崔曜忍不住後仰。
風蛟滕鲸見戚光盈離開,正欲追擊。
誰知追雲熹與戚光盈配合默契,在聽出戚光盈和崔曜二人的恩怨後,追雲熹任憑他們解決,轉手就來對付這隻更難纏的虛誕之王。
看準時機,怒春侯劍直接刺入風蛟滕鲸連接“鲸”與“蛟”兩種形态的腰椎,用盡力氣往下狠狠一剜,差點就連筋帶皮一起挑斷。
風蛟滕鲸渾身大痛,氣得眼睛都暴鼓。
它從氣蒸山被帶到人間就像一條餓了三天的狗,滿腦子都是護食,哪裡記得住崔曜先前提醒它的話。
管眼前這個弄傷自己的凡人是誰,先吃了再說。
它剛張開血盆大口,露出密密麻麻長有幾萬顆牙齒的口器,卻不料咔嚓一聲,它尾部一陣劇痛,連着崔曜頭顱的那根蛟龍尾骨竟被生生踹斷了。
戚光盈踩着它的尾骨,腰身灌注力量往下踩,把尾骨硬生生壓到地面去,崔曜的頭被迫從高處墜落。就算萬星石能讓崔曜血肉重續,可追雲熹已把寶石重創,恢複能力大大減慢。
風蛟滕鲸也被追雲熹拖住,一時無法去營救。
戚光盈手持斷劍,往崔曜咽喉上方的腦部頂去,道:“你以前就喜歡和我争執,四劍之中究竟誰為尊。看來生前鬥不過我,死後也沒有長進。”
說完,他手腕一擰,崔曜發出痛苦呻吟的“嗚”聲,卻聽有人喝道:“殿下!求你不要殺崔曜。”
崔曜化身邪魔那一刻,蘇絕問心中大駭:他沒料到攝政王竟給了崔曜這樣一副肉身。
後來戚光盈被風蛟滕鲸甩出,蘇絕問勸架未果,又趕緊提劍追出來。
他五識遲鈍,在彌天黑霧中迷失了方向。好不容易趕到,就見拂雀倒在一旁不省人事,崔曜更是性命危在旦夕。
蘇絕問聲音顫抖道:“是我得罪了聖太後,崔曜和拂雀才來幫我将功贖罪的。殿下可不可以……”
先前蘇絕問和崔曜的對話,戚光盈聽得一清二楚,隻道:“小蘇,你放棄戚家投靠雛焘,我不怨你,那是我與戚束月無能造成的。但我現在對付崔曜不為私仇,你想過他身上這怪物一旦掙脫陣法,出現在兕方城那會怎樣嗎。我不和你為敵——你馬上離開!”
“我也不會跟殿下為敵。”蘇絕問神色憂傷,道,“我這一生做乞丐的時間最長,幼年除貪生怕死地活着以外,沒有任何盼頭;雖然做劍伎的日子最短,卻與你們相識,倍感幸運。我沒有親人,才把殿下,拂雀,崔曜都看得彌足珍貴……我這就去求攝政王!讓他把崔曜身上的東西收走。崔曜再死一次就真的活不了。”
蘇絕問說完,猛地瞧見風蛟滕鲸的殘首上釘着那把熟悉的怒春侯劍,擡頭一看,竟有兩個戚光盈在此,心中大驚。
崔曜滿口鮮血,殘破的喉嚨裡卡出模糊不清的字眼來:“蘇……絕問……你還沒看懂……殿下他又不向着攝政王……他向着……另一個……”
說罷便沒了氣息,頭顱一倒,竟又死了一次。
戚光盈松開這頭顱,臉上血迹未幹,隻冷冷來到蘇絕問面前,看向他。
蘇絕問立在原地,身心霎時冰涼徹骨。他聽懂了崔曜的意思,原來戚光盈并非是雛焘派來幫忙的。
既然雷鳴太子也在此,方才戚光盈逼問雷鳴女帝下落的原因,也無須再多談。
蘇絕問緩緩跪坐戚光盈面前,把劍放下,低頭道:“殿下真要和攝政王對着幹嗎?”
“你是不是想用恩重如山這四個字來勸我?”
蘇絕問咬着下唇,道:“攝政王很疼殿下,就不要讓他傷心了。”
戚光盈道:“我不喜歡和他對着幹,因為欠他人情卻不能還清讓我難受。你和崔曜可以貶低戚家,但别妨礙我為人族百姓盡責。我是很依賴雛焘,但他把虛誕之王風蛟騰鲸放進兕方城之時,有想過他的徒弟也是個人嗎。”
此話一出,追雲熹忍不住走神,他用手捂住腹中伏龍離蛇所在的位置,似乎在沉思。
風蛟滕鲸見此機會,偷偷活動了一下身體。
蘇絕問猛地擡頭,瞳顫不已,說道:“虛誕之王?你是指崔曜的那幅肉/身?那是攝政王送給崔曜幫他複活的……攝政王在人界掌權千年,怎敢做這種事。”
“崔曜說戚家内閣把你們當玩意兒。”戚光盈淡淡道:“可我就是知道雛焘把整個人界當玩意兒,才會千方百計阻撓他。攝政王殿下隻要權力,為達成目的他什麼都不怕。但你不必擔心你的性命,雛焘若要殺你和拂雀,我會跟你們一起陪葬。蘇絕問,貪生怕死和重情重義你總得選一個,别在這自相矛盾。”
蘇絕問沉默良久,終于道:“殿下的意思我明白了,我願意離開,但我要帶拂雀一起走。他……身體不太好,陣法撐不了太久,隻怕到時整個城都會有危險,請您務必保重。”
戚光盈還未開口,崔曜頭顱居然又睜開眼睛,喉嚨發出不是人類的聲音,渾濁嘶啞地低吼道:“别走!蘇絕問,再救我一次吧。”
聞言蘇絕問本能回頭,還沒看清崔曜的臉,一隻黑手就猛地抓住他身上的黃金袍子,用力扯下。
“崔……”蘇絕問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身體立即松懈癱軟,倒在地上。
他的世界頓時陷入一片慘淡黑暗,犬神教加在他袍子上幫忙避死劫的咒法破除,此刻他的耳朵、眼睛、喉嚨、鼻子、乃至整個身體,統統變成廢物,再也不能對外界做出任何反應了。
戚光盈替他喊完來不及喊出的那個名字,怒道:“崔曜——!”
他鮮少有這麼大的情緒,氣到什麼冷靜什麼理智統統去死,雙眼通紅,隻一心上前和崔曜拼命。
但追雲熹一把攬過他,趕緊避開蘇絕問的位置。
蘇絕問倒下的地面漸漸通紅,一隻長着利齒的鲸魚從地面猛地破出,張開血盆大口一把将蘇絕問吞入腹中。
它終于嘗到了血腥味兒,貪婪到鲸魚頭上那隻碩大渾濁的眼珠都興奮地亂顫,忍不住用最快速度狼吞虎咽地把蘇絕問嚼碎,嘴裡發出骨頭迸裂的吱吱響聲。
戚光盈手腳冰冷,耳鳴聲如雷轟頂,親眼看着蘇絕問被風蛟滕鲸咀嚼幹淨。
什麼都剩不下了。
他嘴唇顫抖,震驚、痛苦、憤怒加注一身,他快要說不出話來,但眼神一瞥,又看見暈厥過去的拂雀被那聲震動驚醒,正愣愣瞧着蘇絕問的死狀。
“拂雀!”戚光盈急道,生怕連拂雀的性命都保不住。
拂雀俯在地上,腹部貼地,擡頭看向眼前兩個戚光盈,眼神極度迷茫。
他可能被吓壞了,也可能處于巨大悲恸之中,不能再多說半個字。
吃下蘇絕問後,風蛟滕鲸刺耳地狂笑起來,身形倏地拔長,體型比先前大了五倍不止。
它盤踞到整個陣法的最頂上,單一顆殘首便有山般巨大,顯現出它作為虛誕之王真正的威勢,道:“十世貪欲的賭鬼怨靈,才最配讓我享用。崔曜,這次你選的不錯。”
崔曜的頭顱還躺在地上,此刻仍是滿臉傷口,唇舌破裂。
他的聲音極冷,再沒先前的笑意,隻道:“貪欲首,扶我起來。”
貪欲首支起重新接好的尾骨,将崔曜高舉在頭頂,把從蘇絕問那獲得的怨氣化為力量,全部湧入到崔曜的傷口處。
萬星石本是純粹之物,現被這股怨氣漸漸污染,緩緩從金色變為暗色。
崔曜喉嚨微動,吐出舌尖烏血,頭上萬星石迸發出一陣妖異色彩,他用黑霧重新握起九耀寶劍,揮起劍陣,高聲道:“軌系天目,旋輝結陣。九曜衆星即當聽我号令——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