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他此刻痛苦萬分,戚光盈擔憂他待在樹上會失足摔下去,連忙握緊他的手,兩人一躍而下。
落地之後,追雲熹狠心撇開戚光盈的手臂,向前走了兩步繼續逃離。
沒走多久,追雲熹發出一聲撕裂般的低吟,身體内那團黑霧在猙獰咆哮,不斷翻騰,令追雲熹苦不堪言,眼睛也如蒙在一層渾濁血霧裡,與此同時,他的殺戮和仇恨的欲望都在高漲。
“好香甜的人世啊。”
耳邊傳出一句極盡快樂的語氣。
但追雲熹竟然不能确定這是伏龍離蛇的呓語,還是自己魔化的心聲。
生怕被虛誕奪舍肉身會傷害到戚光盈,追雲熹在幾番較量後,終于把伏龍離蛇重新壓制回去。
他半跪在地上,噴嘔出一大口漆黑毒血,毒血噴過的草木瞬間枯凋,伏龍離蛇掙紮半晌,也徹底消停了。
魔化狀态解除,追雲熹安心下來。
眼前人影出現,他擡頭望過去,喊道:“小滿……”
戚光盈笨拙地想來安慰他,可惜他也是從小沒被父母哄過的可憐孩子,不知該怎麼哄人:“痛不痛?我這說的什麼話,肯定很痛。我應該去找點草藥來。”
“沒事,小滿。”見戚光盈關心則亂的這幅模樣,追雲熹忍着被伏龍離蛇用光力氣的身體,想站起來。
“我看得出……”
“真的。”追雲熹打斷,并岔開話題,“而且你追着我出來,你皇兄會不會……”
猛地見戚光盈指腹還殘留着幫自己擦拭嘴角,留下的一抹烏黑血色。
這令追雲熹大驚失色,想起被虛誕毒氣殺死的草木,趕緊奪過這隻手把上面的黑血吮幹淨。
等确定一點殘餘都沒有後,追雲熹觀察一會兒戚光盈的反應,發現沒有中毒迹象,這才放心。
沒曾想戚光盈反問道:“有毒對嗎。”
“嗯……”
“我從小居住于兕方城和磐州,沒親眼見過虛誕異獸,但讀到一些記載。所以我猜……你方才爆發出來的力量和後面差點失控的行為,是不是和虛誕有關系。”
追雲熹低下頭,道:“不是你想的這樣。小滿你先回去,等我稍微傷好就一定再去找你。”
戚光盈語氣并非見到虛誕異獸的警戒和逼問,反倒關心無比:“當初伏龍離蛇在陽度城現身,又很快消失,定是被人重新封印回去了。我觀察雛焘很久,知道不是他做的,那在場就隻剩你有這份力量。我昨夜在你小腹上看到的黑蛇刺青,也正是你方才力量的來源。雲,請别再把我往外推了。”
褪去濁氣的容顔蒼白脆弱,追雲熹沉默半晌,朝戚光盈強顔歡笑道:“我什麼都瞞不過你。你猜得沒有一點錯,伏龍離蛇一直在我身體裡。”
恐怖猜想被追雲熹承認,戚光盈心中不免憐惜,繼而關切問了一句:“難道吃掉也不能鏟除它嗎?”
“虛誕異獸是不死不滅的怪物,其身體内部質量驚人。幼時我能吃掉它還不死,是作為武尊血脈的一種幸運能力,雛焘都做不到這點。我也是在陽度城才得知它還活着,而你我之間的那個所謂子嗣,也不是真的。”
戚光盈失聲道:“是它?!”
追雲熹喃喃道:“伏龍離蛇想逃出去,花費七百年時間就為在我體内塑造一個不可能的器官,好用你我的精血來捏造新肉身。不然你何曾聽過男性鲛人也有孕育胎兒的能力?說起來我好像個怪物,不要吓壞你才好。”
這下輪到戚光盈震驚無比,追雲熹不敢去看他的臉色。
追雲熹心如明鏡。這些天相處,他早發現戚光盈的觀察力強悍,就算此時不告知,戚光盈也會猜到。
與其那樣,還不如趁早坦白。
追雲熹安靜等待答複,心裡在胡思亂想:如果小滿聽完後真對我心生厭惡,我又該怎樣才好。
不料半晌過後,戚光盈輕聲道:“我也以為我會吓到,可聽完後,我卻隻擔心一件事。”
“什麼?”
“你的安危,我隻在乎這個。”
追雲熹就像原本正等待被淘汰的一枚首飾,又被主人重新收回去好好珍藏起來。
他喜出望外,激動到不停補充,希望讓戚光盈聽着更放心:“小滿你放心我是不會死的,答應你的事情一定會做到,因為我舍不得你。我方才那個瘋癫樣子确實是用完虛誕力量後造成的反噬。但我能管得住伏龍離蛇,絕不會把它放出來作亂,躲着也是怕吓壞你或者傷到你,現在恢複了八成功力,等我養好傷……嘶……”
其實追雲熹倒真隐瞞了一點。
他不能完全操控虛誕力量,何況是虛誕之王級别的怪物。
使用伏龍離蛇的能力會讓追雲熹元氣大傷,甚至有被污染的風險。說出來隻會讓戚光盈擔憂,反正追雲熹也發誓這是最後一次了。
這與他們二人原先在暢園的情景完全反過來,輪到追雲熹語無倫次,說這麼一大堆其實就是想重獲戚光盈的信賴。
“第一句話對我就夠用。”急促情緒讓追雲熹的内傷發作,戚光盈趕緊幫忙舒緩,待他緩和後才問道,“離開兕方城你又打算去哪裡,回雷鳴海嗎。”
“兕方城内有股力量一直在針對我,傷上加傷,我會找一處安全的地方愈合損耗。”
追雲熹在此地停了很久,一旦聖太後他們反悔,有被重新追上的風險。
當戚光盈提起雷鳴海,追雲熹想到什麼:“女帝沒有跟你一起出來?還是元焘攔着不讓她走?”
戚光盈搖頭,剛想說什麼,追雲熹立馬就要回去:“小滿,你等我一下。我去一趟萬福永壽宮,把女帝接回來。”
“别去了雲,龍德太後說了她不會回雷鳴海的。”
追雲熹皺眉:“為什麼。”
“你再回萬福永壽宮是有危險的,她未必會跟你走。我攙扶她去找你和雛焘的功夫,曾向提過你此番來萬福永壽宮就是為接她回去,龍德太後卻說不想你再管這件事。”
“……她不願回雷鳴海?”
戚光盈盡可能闡述她的原話,道:“太後說她性格使然,難堪大任,自繼位後雷鳴海在她手上經曆無數腥風血雨。就算她回去,也是能力不足拖你的後腿,也怕有人會以她的名義牽制你的行動,隻要她留在萬福永壽宮,你作為儲君才能在雷鳴海說一不二。”
“她真這麼說?”
“隻要待在兕方城,她就是人族的太後,能确保人界在兩海間的和平立場,聖太後沒法強迫人皇非要偏袒神文海,天族太後們也都會相助。”戚光盈倒是贊同前一句話,但後面一句他又斟酌了一會兒,“隻要太後不死,除非雷鳴海被全面攻克,否則皇位就落不到别人身上,這樣也能保全你的性命。”
追雲熹苦笑道:”我?”
追雲熹聽到接下來的話一定會動怒,但戚光盈也不敢亂做删減:“你是雷鳴太子,不是雷鳴皇帝。隻要你活着,哪怕被俘,太後也可以及時用皇位換你的生路……”
“不提她了!”追雲熹果然氣惱地打斷,“我希望她像元焘那樣能擔起女帝最起碼的責任!不是天天想着怎麼保全我的命。若非我死活不肯,她巴不得早早把皇位拱手送給雛焘,難道以為我沒看明白她對……”
“雲。”戚光盈預料到他想說什麼,及時打斷這句話,搖搖頭。
追雲熹慢慢冷靜,随後伸手把戚光盈緊緊攬在懷裡,鲛人失血過多的體溫,涼的簡直像是一塊寒冰,戚光盈努力用殘餘的那一點點紅蓮火焰去溫暖他。
輕柔話語在耳邊響起,追雲熹道:“那你呢小滿,你願意跟我一起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