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說出來,戚光盈就發覺自己問得很蠢。
在北淵百姓心中,追雲熹就是放出虛誕之王,将兩海鬥争波及到人間,害北淵生靈塗炭的那個罪魁禍首。
始作俑者是誰,追雲熹有沒有事後盡力彌補把伏龍離蛇封印回去,這都不再重要,因為陽度城死傷慘重,是闆上釘釘的事實。
窗外風雪呼嘯,戚光盈透過這層窗紙,隐約能看到風雪之外朦胧的月光,一瞬間變得很想很想他。
戚光盈心不在焉道:“也許是在北淵不該提起的人,還是忘記這些亂七八糟的聊天,再好好睡一會兒吧。”
石雪娆趕緊擺擺手:“你想到哪裡去了,當然可以說啦!就是雷鳴太子追雲熹嘛!”
戚光盈一愣:“可你剛剛不讓我說。”
石雪娆咳嗽兩聲,“說他名字搞得我怪害羞的。”
“啊?”
“雲字在北淵是個男性用名,和其他三省都不一樣。”石雪娆正了正神色,認真回道:“因為大家都希望男孩子長大後,變成像雷鳴太子那樣的人。”
戚光盈感到意外:“我知北方習俗尚武,他的魔劍名号雖三界響亮,但本人很少現身人間。聽你話裡意思,北淵又很崇拜他,為什麼。”
“誰說他沒來過人間的,我就見過。”
戚光盈一驚,追問道:“什麼時候。”
“很久之前,那時我才十歲。”石雪娆坐在床邊,遙想了一會兒道,“你知道八紘暗脈吧。”
“當然。”雖不是戚光盈希望聽到的近期消息,可戚光盈多多少少,也想知道追雲熹曾在人間現身的原因,“八紘暗脈是封印虛誕的地方,看來是和虛誕異獸有關。”
八紘暗脈由八條長短不一的峽谷組成,是曆代聖子人皇們将所有虛誕關押起來,設下封印的人間禁地。
這些峽谷起始點,是極北高峰上的“封雪池”。
潺潺黑霧從封雪池内流淌而出,猶如江水,往北淵省的東西兩邊呈扇形延伸。
雖被封印壓在地底,虛誕沒法出來作祟,但它們暴食欲望永不改變,就連土地都會被腐蝕吃光,久而久之,這裡就形成八道千丈之深,萬裡之廣的裂縫。
石雪娆陷入回憶,手指撚着頭發說道:“聖子死後,八紘暗脈的虛誕封印也在減弱,盡管有其他力量幫忙鎮壓,也免不了會有很小的從縫隙中鑽出來,一邊遊蕩,一邊互相蠶食,變得越來越大。北淵大城市幾乎都受過中小型虛誕的侵擾,父親上報兕方城,希望人皇或者攝政王親自前來相助。但先帝戚寐派來的内閣使臣卻推辭說陛下分身乏術,攝政王更不可能年年待在兕方城等着管閑事,他讓我們繼續忍耐……”
提到戚寐的不作為,石雪娆雖無遷怒之意,戚光盈還是聽得臉上時紅時白,承認道:“父皇是在朝堂上曾公開他更在乎西文和東魏兩省,對于北淵的态度……确實是可有可無。這些事也從未在朝堂上議政過,或許是被暗中壓下了。”
石雪娆想了想,回道:“沒關系,反正我知道北淵在你眼裡不是可有可無,你為北淵做的事,我可都記得,我一定要報答你呀!小親王~”
戚光盈被她說的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嗯。”
逗完戚光盈,她才移開目光,自顧自陷入回憶說道:“那時好幾座城鎮都徹底淪陷,變成空蕩蕩的廢墟死城,但虛誕吃光了一座城市,還會去找下一座城市繼續禍害,無休無止。父親想起北淵之前的一些記載,每逢幾十年就有人看見一身銀铠的鲛人在北淵與虛誕異獸作戰,描述很像雷鳴海的那位太子。”
戚光盈輕聲道:“我隻知他在曾在氣蒸山幫忙鎮壓過虛誕,沒想到也曾幫過北淵。怪不得……”
接下來的的話他沒說出後,心想的是:怪不得雪淨大師說拂韻投身北淵疾苦,舍身為人的時候,追雲熹是個臉皮薄又直率的人,若聽到不該有的奉承,他會主動反駁,可他卻沒有。
原來是與浮蝶一樣,都是虛假的身份套上真實的經曆,也算我倆的心有靈犀了。
“也不能确定就是他本人,但說的人多了,加上聖子禍難前确實有二百多年沒有虛誕作祟的記錄,也有人信以為真。雲字也是那時候起被當做給男孩子取名的最好字眼,除了希望像他那樣骁勇善戰外,還有辟邪擋災的意思,讓邪魔聽到這個名字就會害怕。父親其實不信這些,沒有真憑實據的故事在北淵太多了,聖子禍難的時候還有人說自己親眼見過鏡光聖人下凡救世呢,太離譜了。但聖旨駁回後,父親就死馬當成活馬醫,寫了一封信,并派遣船員将帶去煙風嶼,一定交到雷鳴太子手上。”
戚光盈道:“雷鳴海域氣候惡劣,據說迷失在那裡的船隻數不勝數。況且雷鳴海和人界幾乎不往來,别說雷鳴太子,普通鲛人都很難見到,把信交到他手上,其實是件很難的事。”
“所以父親等了很久都沒有結果,最後聽天由命,已經不抱希望了。可兩個月後的一個寒雪冬夜,雷鳴太子居然拿着那封信來了。”
戚光盈微微一笑,道:“但他隻要看到那封求助的信,就不會坐視不理。”
“雷鳴太子說父親的船員賠上性命将這封信交到他手裡,他就必須要來。”石雪娆講着講着,臉上漸漸有點發燒,戚光盈在這麼昏暗的燈光下,都能看到她臉紅了,“追雲熹确實穿着傳聞裡的銀白铠甲,還戴了一個白水晶發箍,頭發很長很黑很密,全部紮起來,很是英氣,遠遠望去像一尊透明水晶打造的雕像;當他走到我父親面前的時候,我就不敢近看了,僅僅記得雪花落在他睫毛上,他好像比雪花還要冷。啊啊啊我形容不出來……就是又害怕,又忍不住想多看幾眼,害怕是因為他有隻眼睛是白色的,鲛人瞳孔又是豎線狀,面無表情的眼神顯得很冷酷,有點吓人;可樣貌上又特别英俊,那個詞怎麼說來着?驚為天人!可惜你沒見過,不懂我這個形容。”
“見過的。”
“你也見過?”
“什麼叫‘也’。”戚光盈歎道,“他是北攝政王,戚家太廟裡挂着他的畫像,我從小看到大。”
“攝政王不是神文海那個大魔頭嗎。”
戚光盈嗆了一下。
石雪娆吓一跳,說道:“差點忘了他是你老師,錯了錯了盈哥,回去你可别跟他告狀啊,你老師的手段我略有耳聞,别把我整完蛋了,嗚嗚嗚我還沒嫁給喜歡的人,沒活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