兕方城來的親王殿下态度懇切,又是幫忙點燃蓮火取暖,又是親身照顧病人,僧醫又聽完石雪娆方才滔滔不絕的講述戚光盈這些天在北淵清掃虛誕的事迹,心中十分敬重。
知戚光盈因消耗過多真氣而虛脫,她還好心熬了一碗補血氣的湯藥,剛要送去,就見到本人來了。戚光盈謝過她的好意,端起湯藥,之後就開門見山,詢問有關鳳翎花的來曆。
談到這件事,僧醫極為感歎,道:“那幾十株鳳翎花是一位本教大聖親自前往封雪池采摘,交由我們來救濟傷民的。”
“前往封雪池,采摘鳳翎花的犬神教大聖。”戚光盈腦中倏然想到一個人,驚道:“什麼時候!”
“大概是……三個月前吧。”
“他長什麼樣?!”戚光盈情緒頓時波瀾四起。
封雪池裡面的怪物比氣蒸山的虛誕之王們弱不到哪裡去,濁息之濃就連修行高深的丹士鲛人待久了也會有性命之憂,幾十株的數量必須要往最深處走才能找到,事後還能從封雪池全身而退,隻怕犬神教的六位聖使都很難做到這點。
戚光盈心中隐隐約約有了答案:是他對不對。
見戚光盈情緒激動,僧醫怔了半晌。
意識到失态,戚光盈将喝到一半的湯藥先放下,柔聲道:“他或許我苦苦尋找的一位故人,您可以說的再詳細點嗎。”
僧醫想了想,回道:“那位大聖樣貌平整,膚色奇白,隻套着一件白狗僧袍,但手無法杖,看起來平平無奇,最初我們也不認為他身負高深修行。當得知此地災情,那位大聖露出極為悲憫又痛苦的表情,一再追問我們如何能驅散這些濁息,他會不惜一切代價做到。我便告知他有關鳳翎花的奇效。此物難得,可大聖僅僅兩日就火速趕回,身法之快我等生平聞所未聞。他懷捧幾十朵鳳翎花,各個花苞半開,一看便知是新鮮采摘還不到一天。他手上積雪堆滿,卻渾然不覺冰冷,一心向善救世,功德無量。”
良久,戚光盈念出那個名字:“拂韻。那位大聖應該是叫這個名字。”
“您真是他的故交?”僧醫驚奇道:“他是自稱拂韻。可我事後上報犬神聖使,想讓聖使們褒獎他的善行,聖使卻回複說本教沒有叫拂韻的僧侶,搞得我一頭霧水。”
聽到這話,戚光盈眉心陡然一跳,簡直是脫口而出,道:“他在哪兒?!”
“大聖帶回鳳翎花就匆匆離開災民屬,沒有久留,也不知他去往何處。”
砰砰亂跳的心又噗通一聲沉入水裡,戚光盈滿臉失望:“我找了他好久……”
“但親王殿下若真是拂韻大聖的故交,那我這還有一封信要交給您。”僧醫将手上的藥草殘渣擦幹淨,在藥房的簡易抽屜裡翻找着:“大聖臨行前對我說,若有人認出拂韻這個名号,還請将此物交給對方。許是猜到殿下在找他,可大聖自己又有不得不做的要緊事,才會如此囑托吧。”
他翻出那封信交到戚光盈手上。
戚光盈重新打起精神,仔細拆開信封,卻耐不住手指都輕微發抖。
信上沒有字迹,僅學着當初戚光盈在萬福永壽宮留的那封信,一筆畫了朵雲。這朵雲也并非用墨水寫就,色澤呈現暗紅色調,是一朵鮮血所畫的紅雲。
戚光盈不解其意,又一想到追雲熹在流血,下意識用手去撫摸那朵雲。
紅雲在觸碰到戚光盈指尖的刹那,卻化作一縷如雲般的紅色薄霧,朝着他脖子上的鲛珠奔去。
戚光盈來不及反應,那抹血霧就撞在他的鲛珠上。
紅雲融化成液體,在鲛珠後面的字符凹槽裡流淌,漸漸将這枚字符染成鮮紅色,變得清晰可見。
盡管戚光盈從未學過雷鳴海的文字,但突然笃定這個字的含義——雲”,血珠契約的另一位主人。
原先追雲熹真氣被封印,連同鲛珠力量也僅剩一半。
如今限制解除,戚光盈也知他功力肯定恢複如初了。
這令戚光盈這三個月來的牽挂完全緩解,雖不清楚追雲熹具體下落,但重逢似乎并不遙遠。
僧醫親眼目睹這份力量,不免啧啧稱奇。
握緊鲛珠,戚光盈會心一笑,将珠子收回衣領内,也跟着客套兩句,緻謝她保管這封信的辛勞。
他又想起另一樁事:“大師可知神文海搶走鳳翎花的原因?”
提到這件事,僧醫十分慚愧,歎道:“神文海夜迅營的士兵們巡查海域,途中經過挾浪谷,疑似遭到一隻虛誕異獸襲擊,死傷慘重。夜迅營将軍知道鳳翎花的功效,便親自前來讨要。鳳翎花是拂韻大聖拼命得來的東西,我絕對不該随意給人。但一來是這裡的黑霧病已經消失;二來是念及災情前糧草短缺,神文海也曾為我們送米贈魚,還收養一些孤苦伶仃的災民幼童回去,也是有恩,我确實難以拒絕。”
戚光盈沒有苛責她的決定,安慰一句:“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此為天理,大師無須愧疚。”
見他理解,僧醫微微一歎,無奈道:“挾浪谷離北淵不算遠,若真是虛誕異獸,萬一再來到人間該如何是好,雷鳴太子消失半年,兕方城又山高路遠,我隻能借希望于神文海能将虛誕鎮壓回去,北淵再也經不起任何折騰了。”
聽完她真正的顧慮後,戚光盈也在低頭沉思。
雖說世間萬物都乃虛誕的捕食獵物,但能補充它們那股幽暗濁息的就隻有虛誕同類。
猶如大魚吃小魚,虛誕之間相互吸引,互相狩獵。所謂虛誕之王便是同類相殘,養蠱而成的龐然大物。
“挾浪谷在哪個方向?”戚光盈突然問道。
僧醫指向雷鳴海的一個方位。
果然是石雪娆提過的濁息聚集方向。照它這麼吃下去,不出一個月,就必會長成不亞于大妖級别的怪物。
戚光盈心道:去那邊探探情況嗎?若這頭虛誕體型還未長成,正趁此機會封印了它。
但此行冒險至極,萬一有什麼不測……
鲛珠猛然閃動一下,像是鼓勵。
戚光盈眉心松懈,笑着安慰自己——如果雲還在雷鳴海,發現有虛誕異獸作祟,以他的性格一定不會放任不理。
打定主意便辭别了僧醫,戚光盈半是開玩笑,又半是認真,對那枚鲛珠道:“你陪我,那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