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書上看的。”
“你還看修河道的書?”這下蕭舉年更驚訝了。
兩人相處了大半天,又說了許多的話,秦秋此時也沒有那麼多戒備,隻是輕笑一聲,反問道:“怎麼,蕭錄事覺得我不夠資格看修河道的書嗎?”
“不是不是,你别誤會,蕭某絕無此意!”蕭舉年連連擺手,慌忙解釋,“隻是世人愛看理治之書者甚少,我是驚訝于一個閨閣女子竟也能涉獵如此之廣。”
秦秋笑道:“大人擡舉了,我一個奴婢,不過是先前夫人在世時,有幸常在書房伺候,夫人的嫁妝裡書籍甚多,我偶爾偷閑時,能接觸什麼便看什麼罷了,談不上什麼涉獵不涉獵的。”
你在我面前不必自稱奴婢的,這句話在蕭舉年喉間滾了又滾,他欲言又止,生怕說得不好反而顯得自己造次。落在秦秋眼裡,就見這位蕭錄事喉結動了又動,就是不說話。
秦秋疑惑,猛然醒悟,笑道:“瞧我,午膳時辰都過了,竟忘了給大人擺飯。大人稍等,我去去就來。”
秦秋趕到廚房時,竈上果然隻剩殘羹冷炙,她懊惱地拍了一下腦袋,怎麼辦,讓這位蕭錄事再吃些糕點?正苦惱之際,一隻寬厚的大手猛地拍在她後背,與之而來的是熱情的一嗓子:“秋丫頭,怎才來!”
“六嬸!”秦秋激動地轉過身來,她第一次想抱住六嬸。
六嬸呵呵笑了,抓着她的手就往一個還冒着熱氣的竈台走,嘴裡念叨着:“你呀,先前來說外書房有客,是州府衙門的人,也不說在不在府裡用膳,也不說幾個人,我呢,就按三個人給留的飯菜,你看看,可夠?”
“夠了夠了!”秦秋抱住六嬸的胳膊,一個勁地點頭,道,“是我忙忘了,手頭的活忙完了才想起蕭錄事還沒吃飯。”
“喲,是蕭家那小子啊!那敢情好!來來來,我來裝盒。你吃了嗎?”六嬸問着話,手上功夫不停,不知從哪扒拉出一個漆盒,麻利地往裡塞盤子。
秦秋随手拈了一個馍馍,撕下一塊往嘴裡塞,道:“還沒呢,我先送飯去外書房。”
六嬸手一頓,嗔道:“傻孩子,你去那兒吃,掀開那個蒸籠,那是我留的飯。我替你送飯去外書房。”
秦秋也确實餓了,眼珠一轉,這麼處置似乎也妥當,便從善如流地走開了。
蕭舉年在外書房,自己往炭盆裡添好炭,又續上茶水,坐在椅子上隻覺心頭暖暖的,不時往門口張望一眼,心道,等候,似乎也不是什麼難熬的事。唔,等刺史大人例外。
“蕭家小子,給你送飯來了。”六嬸的笑臉出現在門口。
蕭舉年心下一咯噔,等候,似乎也是常出意外的事。
等秦秋自己填飽肚子又是兩刻鐘之後了,離開廚房時,她還不忘提上一壺熱水。又一次路過通往後園的月洞門時,恰巧幾個小厮躲在矮牆後面蹲着曬太陽,幾人的聲音不免再次傳進了她耳朵裡——
“方才,黃三兒那小人猖狂樣,你們瞧見了嗎?呸!真不要臉!竟然敢說青梧姐姐看上了他!他也不撒泡尿照照,真惡心!”
“就是!青梧姐姐仙女似的模樣,看上他?真是笑死個人!”
“诶诶,可是,你們看到了嗎,他掏出的那兩塊帕子,像是裡頭幾個姐姐日常用的式樣。”
“那指不定是他偷的呢!”
秦秋的腳步慢了下來,果然,她所料不差,鵲兒說的話,木槿說的話,她先前撞見的事,此時都串在一起,碧霄的歹毒讓她打了個寒噤。
“秋丫頭!”六嬸迎面而來,擡了擡手,示意秦秋看她手裡,笑眯眯地說道,“怎麼發愣呢?放心吧,書房那兒我都收拾好了,你好好當差。”
六嬸走了,矮牆那邊也安靜了,秦秋心内一歎,腳下似比先前重了許多。
書案後面,秦秋翻開了另一本賬冊,隻是這次,她再難渾然忘我,腦子裡一時是“閑事莫管,閑事莫管”,一時是木槿笑吟吟地來找她,提醒她當心,她于木槿不也是閑事一件嗎?
秦秋的一舉一動皆落在蕭舉年眼裡,他自然察覺到了她的心不在焉,莫非是累了?蕭舉年暗忖道。忽然,他心念一動,又想道,這賬冊倒也不用急在今日看完,若今日看不完,明日自己不就可以再來嗎?若明日看不完,不就還有後日?
思及此,蕭舉年忙緊走兩步上前,溫和地笑說道:“你是不是累了?我想着,今日足夠向刺史大人交差了,要不我先回衙門,你先歇着,我明日再來。”
秦秋看着眼前的笑臉,隻看到蕭舉年的嘴唇開開合合,卻完全沒有聽進去一個字,終于,她擱下手中之物,長長一歎,一臉嚴肅地說道:“蕭錄事,我有一事想請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