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秦秋一樣，虞七娘、吳十娘和劉從綏在路上就已昏死過去，等進了燕語閣，她們也是人事不知地由着丫鬟們泡進浴桶、換上幹衣、安置在床榻之上。

被裴氏請來的大夫，一一為三人診過脈，隻道是受了極寒所緻，需驅寒保養雲雲。至于此寒到底對身體有何損傷，大夫隻是皺眉。

燕語閣的其餘女眷已被請到眠鶴院，由劉家的族親招待。

此時的燕語閣正堂，劉母的臉色凍得比湖邊的雨凇還要僵硬。郭雲靜垂着頭，冷汗涔涔。

“說！怎麼一回事？這落雪的天，幾個小娘子不在屋裡待着，為何會去湖邊？又為何會掉進湖裡？八丫頭，你來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劉從綿從未見過自家伯娘如此可怖的臉色，她瑟縮了一下，又想到妹妹此時還昏迷不醒，便哭着說道：“吳家娘子說要去看雨凇，我本來勸她們不去的，可，可綏兒也想去，然後，然後——”說到這，劉從綿一頓，擡眼看了一下郭雲靜。

郭雲靜腿一軟，若不是春雪扶着，她幾乎立時就要癱軟在地。

劉母自是沒錯過二人的小動作，她冷冷地掃了郭氏一眼，聲音粗砺：“然後呢？”

“然後二嫂來了，說隻管放心地去瞧，多帶些人就是。所有人便都去了。”劉從綿抽抽噎噎，繼續道，“我離得遠，綏兒跟虞家娘子一塊兒走着，郭二姑娘跟吳家娘子一塊兒走着，然後不知怎的，就聽見落水聲了，一個帶一個。”

劉從綿話音剛落，郭雲靜便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含淚道：“都是兒媳的錯，是兒媳沒有管好底下的人，才緻她們護主不力，兒媳這就重罰她們！”說完，扭頭對外喝道——

“方才跟去湖邊的丫鬟，全都押去柴房，每人杖四十，革去半年的銀米，明日逐出内宅，發落到莊子上！”

劉母冷笑一聲，正要開口說話，一道低沉的男聲已經在門外響起：“慢着！”

劉從儉大步跨進了燕語閣，身後還跟着尉遲延。

郭雲靜扭着的脖子一僵，眼底閃過惱怒，心下暗恨，這個尉遲六郎是她的克星吧，自從他來了府上，自己就事事不順心！大伯也是，此時不是該在前院待客嗎？這又是誰做了耳報神！郭雲靜絞緊了手中的絲帕。

“大郎，前院——”劉母對二人的到來也是意外。

“母親放心，有二弟和三弟、以及族中幾個叔伯在，前院一切都好。”劉從儉在郭雲靜左側三尺之處站定，對着劉母恭敬一揖，才扭頭看向她，道，“二弟妹便是這麼管家的？出了這麼大的事，不問青紅皂白，隻知發落底下人？”

郭雲靜吃癟，此刻她跪着，劉從儉站着，氣勢上就先輸了一截，更何況她心裡有鬼，被劉從儉這麼一問，一時語塞，無以言對。

劉母歎道：“大郎，你回前院待客，這事我自有道理。”劉母說完，卻見劉從儉難得的駁了她的話。

“母親，此事恐不簡單，怕是内賊外鬼相勾連，還是兒子來問吧。”

劉母一愣，劉從儉已将目光轉向劉從綿，直看得劉從綿也緊張起來。

“八妹妹，我方才未聽全，你再說一次，今日是誰提議去湖邊的？”

劉從儉話音剛落，劉八尚未開口，郭氏已按捺不住，她仰着頭，道：“大伯這是何意？我一個當家夫人，見小輩們想去湖邊戲耍，我遣人随她們遊湖還有錯了？”

劉從儉連眼珠都懶怠轉一下，隻平靜地注視着劉八，道：“八妹妹？”

劉母歎了一口氣，緩聲說道：“八丫頭，你兄長問你話呢，但說無妨。”

劉從綿隻覺屋内衆人的視線都膠在了自己身上，她微微垂着眼，嗓子發澀，輕聲道：“是吳十娘和二嫂。”

劉從儉點頭，繼續問道：“她們又是如何落水的？”

劉從綿搖頭，道：“離得遠，沒看清。”

“誰是第一個落水的？”

劉從綿繼續搖頭。

劉從儉話鋒一轉，忽然看向郭雲靜，道：“那跳湖救人的男子是誰？現在何處？為何會出現在湖邊？弟妹可查清了？”

郭雲靜動了動手指，不敢去看旁人，隻悶聲說道：“不過是府上的賓客，去湖邊吹風，見到有人落水就跳下去救人，内宅之地，豈是外男可以久留的，我已将人送回前院了。”

尉遲延卻突然開口，道：“不對吧，跳水救人的我看清了，是吳四郎！我看得真真的，他是從莺舞榭跳下去的。滿府男客皆在前院，那吳四郎為何獨在湖邊的水榭？吳十娘鬧着去水邊玩，吳四郎就剛好等在水邊救人，這不免太巧了些？依我看，這怕不是個局吧！隻是做局的人沒做好，自己也落水了！”

尉遲延此話一出，屋内衆人都大為驚駭，齊齊暗道，似乎也不無道理。

卻又聽一聲怒吼傳來：“這位郎君此話何意？我女兒落水，至今未醒，郎君之意，是我女兒故意做的局？你們刺史府未免欺人太甚！”

衆人轉頭去看時，隻見一個華服婦人哭嚎着沖進屋内，不是吳夫人又是誰，她身後還跟着另一個苦主，虞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