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大人明鑒,下官确實不曾——”
“我還沒說完。你若不曾牽涉其中,那就隻是失察之罪。既是失察,現在就是将功折罪的時候。你一個郡守,總不能轄下出了這麼大的事,你一點頭腦都摸不着吧?說!”
“是……下官确實聽聞一些風聲……似乎……似乎大人府上……有人牽涉其中……”郡守隻吞吞吐吐地說了這麼一句,就擡眼觑着劉從儉的臉色,斟酌着要不要再往下說。
“喲,你家劉二牽涉其中啊!”尉遲延擦了臉,頓覺神清氣爽,一聽刺史府的事就來勁了,嘴上毫無遮攔。
“隻是風聲,風聲!”
“哎呀,陶郡守,你不用緊張也不用避諱,你眼前的刺史清正廉明,劉二若是隻在家裡撈銀子他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若是把手伸進官場,劉刺史可是不會手下留情的。”
“這……”陶郡守看看尉遲延,又看看劉從儉,終于下定了決心,咽了兩口唾沫,道,“大人,下官也隻是聽說,聽聞吳将軍一開始就暗示這是刺史府的授意……”
眼下雖還沒出正月,但是發生了數十條人命的悲劇,家家戶戶哪還有過節的心思,一入夜就趕緊關門閉戶,偌大的武陵郡,竟顯得十分蕭索。緊鄰郡府衙門的小院,在經曆了晨間的風波之後,夜裡也顯得十分冷清,僅有刺史居住的主屋透着亮光。
三更已過,東側的小屋早已熄燈,秦秋已經朦朦胧胧要跌入夢鄉,青梧仍扒着窗戶縫癡望着主屋窗戶上那道持卷讀書的側影。
“往日竟不知,大人身為刺史竟也會遇到如此兇險之事!唉,這才出來幾天,我瞧着大人都瘦了,诶,你說——”她扭頭想尋回應,答她的隻有輕微的鼾聲。青梧不滿,撇下窗戶縫,非把秦秋推醒了。
“不是,青梧姐姐,你想幹什麼?”秦秋暴躁地翻身躲開她。
“你回來就睡,你跟我說說後來怎麼樣了?也沒見蕭錄事回來?他人呢?”
“抓人審人去了……你睡吧!大人不是交待了,今夜讓早點熄燈入睡?你——”
兩人同時屏住了聲音,黑暗中攥緊了對方的手,隻因她們聽到了重物落地的聲音,雖然很輕,但是極其有規律地來了五六下,想到白日裡發生的事,再笨的人都不難聯想這意味着什麼。
青梧下意識地張嘴就要呼喊給主屋之人預警,秦秋似乎料到了她的動作,反手就把對方的嘴死死捂住,耳語道:“别出聲,大人定有安排,想想大人此前的交待。”
話是這麼說,秦秋卻實打實地驚出了一身冷汗,劉從儉隻是交待她們早點睡,旁的一句都沒透露,如果他真的料到了有人圖窮匕首見,那……尉遲延肯定埋伏在主屋了,一晚上不見人影的蕭舉年想必帶人埋伏在某處,她們應當是有驚無險。可若是……
醒來片刻,秦秋已經适應了黑暗,環顧屋内,四下裡除了衣服就是被褥,連個防身的家夥都沒有,她忍不住暗罵兩聲,來不及多想,她松開捂住青梧的手,抱起被褥就爬上了門邊的木箱上。青梧倒還好,因為沒睡,身上還披着小襖,秦秋爬出被窩裡冷得一個哆嗦,此時卻也顧不上發抖,她雙手穩穩地抱着被褥站在門邊高處,隻等着賊人破門而入時擋那麼一刻片刻。
青梧此時也反應過來,她左右張望,實在是找不出東西,隻好從妝奁盒裡握了幾個粉盒在手。
院内,六個人自動分成了兩撥,四人朝主屋圍攏,兩人持刀走向下人的住處。
“殺!”
隻聽一聲低吼,主屋外兩人破窗,兩人隔着窗戶一上一下對準那道人影的頭和胸直直地橫劈過去。而這廂,“嘭”的一聲響,兩個賊人直接劈開了小厮和丫鬟的房門。隻是一個小賊怎麼也沒想到,破門瞬間,一個物什朝他兜頭罩下,他立時擡刀去砍,就這一個縫隙的功夫,已經有人扯着嗓子開始大喊:“吳家的人殺人滅口,行刺刺史!救命啊!來人啊!吳家要殺人,嫁禍給武陵郡百姓了!”
若是往日,這聲音定是要淹沒在熱鬧的百戲雜耍聲中,可是今日,在這蕭索冷清的夜裡,這聲音竟如石破天驚一般,傳出了老遠。
賊人暗道不妙,果然,他一劈開束縛就聽到院外動靜不對,想到家主許諾的一百兩金可能被這一嗓子壞事,他氣得提刀就欲砍死那個丫鬟洩憤,隻是人還沒看清,又被迎面潑了一頭臉的香粉,雖不緻命,卻被嗆咳數聲,失了先機,下一刻他就被人從後背踢翻在地,兩柄橫刀交叉架于脖頸。
蕭舉年本來都要沖進主屋了,但是聽到秦秋那一嗓子,他又生生地停下了腳步,他瞟了一眼主屋的方向,尉遲延和他帶來的兵士已經控制了局面,平生第一次,他撇下了上峰,腳下方向一錯,奔向了偏房。
賊人被制伏綁了出去,秦秋和青梧驚魂甫定,并肩擠在一塊,瑟瑟發抖。蕭舉年一看過去,立時皺眉:“你就穿這麼點兒?”說着,就去解自己身上的大氅。青梧也回過神,去尋床上的棉襖。
秦秋驚懼過後,邪火不打一處來,拍開蕭舉年遞過來的外袍,轉手接住青梧披在她身上的襖子,臉色不善地說道:“怎麼?蕭錄事睡覺的時候習慣穿狐裘還是穿皮襖?我要是提前知道一星半點兒消息,我豈止是要穿上棉襖,我還給自己尋一身盔甲兩把大刀呢!”
蕭舉年碰了壁,隻好無奈地解釋了一句:“大人交待不讓說的,怕你們太害怕睡不着反倒漏了形迹,我帶着人一直埋伏在那矮牆後面,喏,就是白日你翻過去那堵牆,他們一進院子我們就知道了——”
“大人那邊如何了?”青梧打斷他的話,一臉憂心地踮腳向外張望。
秦秋沒好氣地也翻了一個白眼給她:“你說刺史大人能怎樣?”
蕭舉年扶額,語氣裡的無奈又重了幾分,道:“抓了他們幾個,大人定要連夜提審,後半夜都無事了,你睡吧,我會留幾個人把守院門,都是從宣州府來的,武藝高強,你盡管安心睡。”說到這,他又頓住了,門口和腳下被砍成四瓣的被褥讓人無法忽略,他重重地歎了一口氣,看了秦秋一眼,留下一句“等我片刻”就往外走。
青梧忍不住想去主屋那邊看兩眼劉從儉,被秦秋一把拉住。
“有尉遲郎君在,大人好着呢,你沒聽見說嗎,要連夜提審,你現在湊過去做什麼?”
“我不放心大人……”
“你有什麼好擔心的?大人都能放心我們兩個弱女子,你還擔心他?青梧,你别太傻了,不管是大人還是老夫人,從來沒人把我們這些人……”
一語未了,蕭舉年又回來了,手上抱着一床厚厚的被子。
“我今夜也是要陪着大人審案的,這兒不比在府裡,你就先将就着用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