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從儉終于發話了,三兩句話就平息了劉從裕挑起的亂局,哭聲止住了,孩童被抱走了,其他人也愣住了。很快,四個小厮低頭跑進和熙堂,不待吩咐,兩人上前按住劉從裕,兩人拿出繩索捆住他的手,顯然是先前已得了命令。
“娘,救我!”劉從裕哪兒還有先前裝出的那副慷慨赴死模樣,隻有哀聲叫喚。
“大郎,你這是做什麼?”眼見動了真格,劉母也慌了。
“劉從裕,夠了!今日,你就算把爹的牌位搬出來也救不了你!”劉從儉沉下臉來,開始一一數落,“别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你還有臉穿這身衣裳出來,這衣裳怎麼來的你忘了?”
“武平七年,武陵郡突發瘟疫,爹爹親自帶領醫官深入險地救助百姓,不眠不休七日才控制住了疫情,兩個月後才将瘟疫肅清,爹爹幾乎是以命換得了先帝的賞賜。而你,劉從裕,你驕奢淫逸,忘劉氏先祖之艱難,犯朝廷明禁之法令,夥同吳家貪墨武陵郡河堤修築銀兩共計四萬兩千,緻死元宵燈節河堤決口,淹死百姓三十七人,三十七條人命!”
“二房管家以來,不管你們怎麼從公中撈銀子,我都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與你計較。可如今,你辱沒家聲,身犯法禁,禍害百姓,你還有臉求饒?!帶走!司法參軍曹錯就等在二門外,你們四個,将人交給他,傳我的話,将他關在吳鳴旁邊!”
劉母徹底被震住了,她呆呆地看向二兒子,對方還在試圖呼救,卻被四個小厮強行一拽,扭送出去。
劉從裕眼見求饒無用,忽然大喊:“母親!你就算不救兒子,也不能讓兒子孤零零地走啊!你應允過我,把木槿給了我的!我若死了,木槿也得下去伺候我!我若流放,她也得跟我上路!母親,都是木槿害的,若不是這個賤人,一切都好好的,若不是她,你兒子還活得好好的……”
郭雲靜方才已哄着孩子回了凝曦院,郭家母女也趁機告辭,此時和熙堂内,隻餘劉母、劉從儉和劉從豐夫婦,劉從裕鬼魅般的叫喊飄蕩在和熙堂上空,不僅裡面的人聽見了,被關在院内東北角的木槿也聽見了,悄悄去而複返的郭雲喧和一直躲在外面的秦秋也聽見了。
劉從儉沒帶秦秋赴宴,秦秋就自己偷偷地躲在外面的假山洞裡,後來,這洞裡又多了郭雲喧主仆。
寄竹輕呼:“怎麼辦?二爺這是要害死木槿!”
怎麼辦?如今隻有一個辦法!
“讓木槿認下殺人罪名!”
秦秋和郭雲喧異口同聲地說出這句,三人都愣了。
郭雲喧看着秦秋:“隻要木槿認下殺人罪名,那對木槿的處置就不是處置家奴了,她殺了人,這個人還涉及大案,對她的審訊判決,朝廷是要過問的。”剩下的話她沒說,既然秦大人到了朗州,秦大人是可以過問的,這就有一線生機。
秦秋回看着她:“那我倒是沒想那麼多,如果逃不過一死,不如痛痛快快地處決,好過被他們這麼作踐。而且萬一運氣好,長安有有哪位貴人薨了,說不定還能趕上大赦,罪減一等。”
這,你可真敢想。寄竹看她一眼。
兩人說完又沉默了,她們沒法給木槿傳消息。
和熙堂内,一陣詭異的沉默之後,劉從儉準備離席:“母親,兒子要回衙門——”
“大郎,我若将他貪污的銀兩補齊給你,武陵郡河堤重修需要耗費的銀兩衙門差多少,剩下的我也可以補齊,如此,你可以饒他這一次嗎?”
裴明霜再次以袖遮臉,擋住嘴角的譏诮,老太太果然!
劉從儉直視着劉母的眼睛,母子二人的眼中都是情緒翻湧。
“母親,這案子不但是貪墨銀兩,還有武陵郡三十七條人命!”
“喪葬費和撫恤銀子我也可以——”
“不僅如此,他還跟吳家勾結,意圖借‘百姓鬧事’之名,讓我命喪武陵。”
一聲脆響,是劉母的手不小心打落了席上的酒杯。
“會不會是誤會……這事定是吳家主謀,他應隻是從犯……吳鳴因吳四郎之死懷恨在心,所以趁機……”
“吳家的人對我動手時,吳四郎還沒死!”劉從儉說到這,聲音已經毫無溫度。
劉母頹然地坐着,若不是裴明霜和劉從豐攙扶在她左右,隻怕她已經歪倒下去。其實,木槿的話她信了七八成,這個兒子既然能有給她下藥之心,難保不生手足相殘之念。隻是,大兒子畢竟沒死成,眼下好好地站在她面前,她自然多顧慮已經下獄的那個幾分。
“留他一命吧,若他隻是從犯,流放也盡夠了……”
劉從儉不答,隻是起身行禮:“母親,早些歇着吧,兒子要回衙門辦差了。對了,還有一事,此案驚動了朝廷,黜陟使已經到朗州了,若要徇私保他,隻怕劉家這世襲的刺史就不保了。”說完,他不看旁人的反應,轉身往外走。
劉從儉才走了沒兩步,又一道聲音打破和熙堂的安靜——
“大人!吳四郎是我殺的!我才是殺害吳四郎的真兇!”
裴明霜感覺掌下的身軀一振,她看到劉母轉頭,目光充滿了怨毒。
假山洞内,秦秋和郭雲喧本來都要各自溜走了,聞聲也各自一振。
“是木槿!是木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