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光聲脆響。深吸口氣,楊柳青左耳嗡鳴,頭被打得歪向一邊,卻隻好閉眼忍下教訓,把姿态低得更下,任女使發洩了再說。
她不求饒,也不掙紮。似逆來順受慣了。
女使還算滿意。再抽一掌,便盯着默不作聲的楊柳青略舒展了眉心。
“回去把你這張臉好生給劉媪瞧瞧。”
楊柳青秉着紅腫的臉低聲稱是。慢慢爬起來要拾裙子,女使眯眼,意外這黑瘦丫頭這般恪守規矩。楊柳青把衣服重新疊好置放到托盤上,正要拱手行禮。殿内憑空蕩一串悠長的琴音,裡頭女聲道:
“绮黃,出了什麼事?”
楊柳青甫一聽,耳朵登時像被潺潺春水洗滌過一樣舒服。她愣了,霎那覺得比黃鹂鳴啼還要動人。
即使她壓根沒見過黃鹂。
但,當真好聽。好聽到甚至能用樂器來形容。
她盯着鞋尖更揪緊袖子,抿唇。
這就是從前鄧猛女常挂在嘴邊豔羨的月容夫人溫菩提了。
溫菩提,太原溫氏女。
彈一手好琴,未出閣時就因美貌名動一方。求親者踏破門檻。本許給了隴西李氏主家的二子。奈何剛識女色的少帝聞伶人提及其容顔,垂涎不已。兩年前一道聖旨搶來了溫氏女封作月容夫人,特賜玉華殿。
這兩年盛寵不衰,無論何人都撼動不了其第一寵妃的地位。如今卻毫無預兆被紅珠夫人比了下去。
鼻尖突現一片香雪海。女使疾步而行,匆忙趕去扶人。
楊柳青眼前随即飄來藕粉色的香風,她忙眨眼,才看清這是月容夫人的襦裙。裙下露兩寸朱紅鞋尖,明明還沒見到臉呢,卻光看到這就讓人莫名口幹舌燥。
她垂眼,不自覺捏緊寬袖一角。腦子裡就突地跳出這八字:
【少帝好色,誠不欺我】
“叫什麼?”楊柳青走神的功夫,大美人輕輕袅袅張了口。
耳朵瞬間又被仙水玉露清洗一遍,楊柳青無故緊張起來,居然還結巴了:
“奴婢,奴,奴婢楊柳青。”
“這名,”玉容夫人微頓,妙嗓淺揚:“有些别緻。”
别緻的土,是吧?
她沉默。果然每個人聽到自己的名字多少都會有點反應。甚至不分古今。
“很順口,青女,你是哪裡人?”
楊柳青老實趴地上:“夫人,奴是上京的。”
不想美人啧舌,驚訝道:
“原是上京人?我看你這般黑,還以為你也出身太原一帶。”
太原地處西北,面朝黃土背朝天。人居處綠林稀少,是以平頭百姓多黑瘦。
楊柳青尴尬了。沒想到月容夫人竟以為自己是她老鄉。
也,也沒有那麼黑吧?
她一時微微無措,那美人懶懶舒口氣:
“這後宮裡就我一個太原出身。方才瞥見你還高興了下,以為能聽些家鄉事。”
原來如此。楊柳青不知道說啥才對,女使利索接過話頭,語意輕蔑:
“一個庶人,如何能配與夫人同居一室?您若想念家鄉,奴去尋些時興物什就是。”
月容夫人不悅:“物件是死的,哪裡能比人。我本早打算好求陛下招家人入宮省親,未想那女人橫插一腳…”
绮黃義憤填膺接話:“該死的賤人!”她再瞧眼一動不動的楊柳青,殿中枝葉此時搖動。绮黃臉上火氣突兀淡了,扶着月容夫人對楊柳青冷聲:
“沒你的事了,滾吧。”
楊柳青這才終于解放了膝蓋,口不對心地還得謝恩。起身時不經意瞥見月容夫人四分之三側臉一眼。隻一眼,楊柳青站在關上的朱門前愣神了足足三秒。回去的路上腦中仍還不斷回放那張臉。
秋水眸,水滴鼻,粉玉唇,春花一樣成熟美麗的女人。
無怪乎少帝喜愛。那麼,傳聞中比她還要美的紅珠夫人該多驚為天人?
她還真沒辦法一下幻想出來。
離晌午還有一個時辰。楊柳青貼着牆根踩自己的影子,突然就想消極怠工。
好累。
沒見到燕玓白,還替劉媪挨了頓打。衰得很。
以前兼職的時候,最累的一次是快遞分揀,還是當中介的同學騙過去的。這也不過就讓她睡了兩天不想動。
而後的發傳單,火鍋店服務員,排隊買奶茶,淘寶刷單也都不及現在。
今天一遭屬于身心折磨+人格侮辱。
楊柳青重重歎口氣。
掏出代顯給的藥抹了抹手和臉,楊柳青找了個不紮眼的拐角蹲着,眯眼擡頭曬太陽,等臉消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