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的!”我撿的!話音剛落,楊柳青立即後悔。這手這麼漂亮一定是個金尊玉貴的人。她一時心急脫口而出,怕是再挨頓罰都是輕的。
楊柳青摸不準這人的身份,刹那間又不知道怎麼稱呼,急得額頭冒汗兩腮漲紅,卻手腳灌鉛似的擡不動,居然就瞪着眼這麼站着沒動,一口氣憋嗓子眼裡。
“你的?”牆後那人動作一遲,楊柳青見狀呼吸險些靜止。耳畔嗡鳴之際,那人拇指順了順鳥脖子:
“你抓這玩意做什麼?”剪刀哐當墜落。
她壓根來不及答。腦中叮了把。
——沒想到美手的主人會是這樣的嗓音。
…很奇妙。黏膩,動聽。像是滾于浮水的珠玉蕩漾間相擊,又像是陰潮濕寒的山野裡漫無目的遊蕩的無根靡音。分明是異樣好聽的,卻和月容夫人那一聽就覺得身心舒暢的甜潤完全不同。
可這聲音,她擰緊眉心。沒有明顯的傾向。
像是融在一起未分化的少男少女音集合體。
…難辨雌雄。
但這人染着紅指甲啊。
她茫然地又去看那隻手,鳥梗着脖子不掙紮,反睜着眼白她。無暇在意鳥目,楊柳青心裡反複飄着疑問句——應當是女人沒錯吧?
楊柳青又自我原地罰站,腦裡一團亂麻。
那人久等無答,許是不耐煩了。動人的嗓音突然陰森三分:
“問你話呢。”
楊柳青被陰森地背脊發麻,嘴比心快:
“吃。”
說完她就想補救,然手的主人不給她機會狡辯,語調微妙,尾音上揚:
“吃?”
楊柳青隻好默。
“噗,”那人霍地嗤嗤笑了。
隔了會,“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起初是笑。而後是大笑,再然後是狂笑。笑得被逮住脖子的小鳥顫地掉羽毛,笑得那人另一隻手開始錘牆,整片上空都是他/她的爆笑。
吃個鳥,有那麼好笑?楊柳青不知所措。待那人終于笑得虛弱,她扔了鳥,兩手攀住矮牆一撐。影子一閃,下一刻,那人已坐在牆上,曲一條腿,饒有興緻地悠悠俯視楊柳青。
她下意識擡頭去仰望來人面容。甫一定睛,原地石化。
被美的。
楊柳青一瞬間以為,那是修成人形的妖。
暗紋浮動的朱紅襦裙,頸佩一串五色璎珞。衣襟松散,繡着忍冬紋的系帶自細窄腰間零落飄飄。
看着就很華貴。很像後世某著名漢服的工藝。
目光再上移,來人至多十四五歲。細眉鳳眼,靈動恣意,膚極白。未曾梳過的長發如瀑,彎唇如血。黑的不見底的狹長雙眸裡盛着遊動的譏诮,陰邪,與玩味。
即使臉上不倫不類糊了厚厚一層白底,眼尾上掃兩坨不倫不類的大片紅胭脂。即使…裸露在外的脖頸上有一節凸起。
乍看活似碎了衣衫的紙紮人。卻全不妨撲面而來的美,攝人心魄,詭谲奇異。
楊柳青呆了。
突然覺得,月容夫人…居然也沒有那麼好看了。
美人見她癡呆臉,帶笑的眉眼莫名一冷,蓦地掀唇,攜着險意不陰不陽:
“近來後宮湧現的手段甚有趣。你這麼醜的婢女,想的花招卻比後妃們要好玩得多。”
楊柳青一聽這話才察覺她臉上的厭惡。登時低頭,匆匆後退幾步:
“奴沒有那個心思!”
美人拖長聲調:“哦?”
不等楊柳青點頭,“放屁!”她嗤之以鼻,滿臉寫着不信。
怎麼還說髒話?楊柳青窒,麻溜跪下謝罪:
“奴絕無虛言!奴進宮是為了讨生活。從不曾垂涎過陛下!您明鑒!”
說着嗙磕個響頭。
矮牆上的人卻一頓,眯眼,用一種不可理喻的口氣問:
“你不認識我?”
楊柳青不知第幾回愣住,擡眼,那眼神明明白白寫着:啊?
美人呼吸微沉。面上泛戾,眉間無端折起,陰恻恻彎眸:
“你說,我是誰?”
這問題,楊柳青盯着人死寂了許久。徑直感受到殺意偾湧,她迫于威壓輕語,還不忘拍馬屁:
“您美若天仙,當是…紅珠夫人?”
“…”矮牆上的人定定看了楊柳青會,觀她仍揣着明白裝糊塗玩欲擒故縱,滿臉浮着自以為是的讨巧,頓生嫌惡。
一扯唇,美人驟然露出毒牙,肆無忌憚敞開惡意,仰頭大笑後倏爾森冷美眸:
“來人,把這心懷不軌的醜婢給朕斬了做肉粥,送去栖禾宮!”
兩手撐地的楊柳青猝覺五雷轟頂,不敢置信一看他,指尖再掐一把掌心。
這美得男女莫辨的美人竟是荒淫暴虐的少帝,燕玓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