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青被他随意的否決說得臉上一瞬難堪。
雖然自己确實黑,但黑的主要原因是營養不良…
算了。她歎。
一道牆外步聲迅速靠近。結合剛才門口的高呼。不難知道來了幾位不好惹的人物。
楊柳青斂眸,竭盡可能用長長的眼睫盡量擋住眼睛,避免與尚在審視的燕玓白視線相觸。
“陛下!”兩位後妃已提着裙子疾步而至,雖顧忌燕玓白的存在沒有踏入掖庭。但兩道淬冰的目光捅在身上,顯然沒楊柳青再說話的份。
渥雪趕來繞過她們站定,命龍辇落門口便急促道:
“陛下,奴婢救駕來遲!您可安?”
這話剛脫口,後頭兩位美人就并排緊跟他身後。似是不甘心被被内侍搶先,也啟唇欲道一些關懷的話語,卻在看清那低眉耷眼被高高在上的帝王捏住下巴的小宮婢後,齊刷刷圓睜美眸。
燕玓白沒搭理他,依舊固執地再捏了捏手裡的下巴。
不妙。楊柳青額角随之一抽。渥雪看清了後亦是愣住,恍若青天白日見了鬼:
“這,這這?”苦尋陛下一整日不得,他便知陛下八成出宮了。陛下愛和他們玩捉迷藏,若滿足陛下的好勝心,晚些找到他,心情好了還可以不殺人。
于是渥雪刻意準備天黑派人出宮,未想陛下這次整他們,不在那等,反自個翻牆到掖庭了。堂堂帝王…翻牆就罷了,還與這最卑賤的粗使宮婢…
這宮婢,渥雪擰臉,總覺得眼熟。再觀陛下,渥雪心頭一嚎。
天青色宮衣,黑紗籠帽…這次穿的是他們宦官的衣裳。如此也就罷了,怎的腳上不成體統地蹬了雙繡龍翹頭履?!
逢天蒙蒙亮,他佯裝不在意地偷瞄那張美麗的臉,觀臉上撲灑的白粉,隻能慶幸陛下這好紅妝的怪癖,宮外賤民當未看清天子真容。
然自家陛下尚還饒有興緻地端詳那個不起眼的婢女,渥雪一時啞口,不敢造次。
居後的月容夫人扯帕子捂嘴,美眸滿是驚異。
那婢女她是見過的。說是醜也不為過。陛下怎會對這樣一個醜陋的玩意調情?
實在荒謬絕倫!
她瞬時欲出言制止,話至嗓子眼,蓦地冷靜。轉眼一瞧右側的美人。
月容夫人收了臉上怒色。悠然觀摩這正春風得意騎她頭上多時的美人。如願見她咬了紅唇,忿忿不樂。她自個心中一笑。掩嘴,一個字也不出了。
不多時,身側美人不堪忍受,嬌聲:
“陛下!”
這一聲,嬌嗔裡帶些埋怨不滿,配着把秋水潺潺的嗓,好聽得醉人。楊柳青後背一麻。暗道:這個就是紅珠夫人了。
楊柳青額頭發汗。今天怕是不死也得脫層皮。
愛妃的呼喚終于打動了遊神好一會的燕玓白。
少年冷淡的目光在面前宮婢微微顫動的眼睫上逛了逛,索然一撤手,松了她的下巴。指腹在她身上搓搓,嫌髒。
楊柳青頃刻把頭低下去,默默抿唇。
燕玓白轉身,紅珠夫人登時面有喜色,很快化作隐約的委屈:
“陛下!妾聽說有刺客作亂,一顆心起七上八下,生怕您龍體受損!”她越過面色不虞的渥雪,提着裙擺幾步到燕玓白身邊,一雙軟白纖細的手攀住少年的臂膀,臻首輕靠他左肩,仰頭,眼裡包了一圈淚:
“您沒事可太好了。”
燕玓白神色略略動了動,面無表情瞧着梨花帶雨的妃子。紅珠夫人搖搖欲墜的淚珠抖了抖,顫聲:
“陛下…?”
陛下偶露出這看似平靜卻瘆人的神态,起初讓人心驚,不過她嬌聲喚他一喚,陛下便回神過來,勾着她繼續嬉戲。
屢試不爽。
燕玓白果真看向她,改手環腰,似笑非笑:
“苦了愛妃。”
紅珠夫人含着淚往少年懷中湊緊:
“怎會,陛下無事,妾歡喜還不及,半分累也不覺。”
渥雪斜楞眼,看不下去。又瞥那安安分分站着的宮婢,忽道:
“陛下,這宮婢?”他一頓。
默默聽他們卿卿我我的楊柳青立即收緊了全身肌肉,屏息。
感覺不太好…
燕玓白眯眼,撇開妃子,“嗯?”
渥雪右手握拳,一拍左掌,恍然大悟:
“這宮婢曾試圖逮雀鷹飽腹,被您抓了現行後點做戲園醜角!”
楊柳青的心立即吊高,渥雪連連搖頭,道:
“難怪。上回奴還見過她躲藏中宮那處,今日竟又遇上陛下!陛下,此女幾番偶遇您,天下哪有這般湊巧的事?她定居心不良,垂涎陛下!”
四下目光刷刷投來,她被目光裡無形的鞭笞打得難以呼吸。眼睫接連顫抖。險些就要違反規矩貿然開口解釋,紅珠夫人笑了:
“竟是這樣的心懷叵測之徒。刺客剛剛伏誅,焉知宮裡還有沒有餘黨。陛下,若非渥雪大人指出,咱們都要被她騙了去!”
楊柳青咬緊牙關。
如果紅珠夫人不開口,楊柳青覺得找個機會求生或許還有可能。可宮裡的妃子大多都得争,排除異己,排除一切可能,當是潛意識反應。
擁有野心是一種罪。
早在兩位妃子到來時她就成了眼中釘,即使毫不起眼,沒有美貌。
本來還慶幸燕玓白把她忘了。渥雪的話簡直就是遞刀子,加快了他們拔除釘子的速度,剛得寵的紅珠夫人更是容不下一丁點。
楊柳青這次真沒信心從這難裡逃脫。
她閉閉眼。
月容夫人移了移唇邊的帕子,眼有微妙。靜觀少帝作為。紅珠夫人頭昂地更高,柔軟的肌膚輕輕摩挲燕玓白手臂,低聲:
“陛下?”
燕玓白正睨楊柳青。
他有點無由頭的厭煩,但未表露,僅淺折眉尾。
身邊這妃子在催促他快點把婢女殺了,他閑着無聊瞟了一眼又一眼,慢慢倒是有了點印象。
上回在宮裡閑逛時是也遇見了這麼根黑柴。
那時他腦裡頭還亂着,心情時好時壞。不似現在,抽了不少葉子,十分慈悲為懷。
哦,這黑柴還想吃他的鳥。
燕玓白對事物有一套自己的判斷方式——他覺得好,就是好。他覺得不好,就是不好。
雖然這方式經常遭到各方人士的痛恨,但他覺得沒問題。
因為他是皇帝。還是個暴虐無道的皇帝。
然後他又想起了黑柴先前小心翼翼唱的曲。
…果然處心積慮想做妃子,享用榮華富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