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妻妾小有忤旨,便殺之,流其屍于渭水。又遣宮人與男子裸|交于殿前。生剝牛羊驢馬,活爓雞豚鵝,三五十為群,放之殿中。或剝死囚面皮,令其歌舞,引群臣觀之,以為嬉樂。宗室、勳舊、親戚、忠良殺害略盡,王公在位者悉以疾告歸,人情危駭,道路以目。】
承德帝殘佞荒淫。
妻妾以千數,在位三十年,宮中凡略有姿色者,皆受其毒手。有名有姓的子嗣便達百人。
與如今不見皇嗣蹤影的寂寥不同,燕玓白上位前三年宮中還人滿為患。臣中無敢入宮者,宮人屍身遍布宮闱。
如果他隻是好色殘暴,與曆史上大小的亡國君其實并無不同。
但承德帝“生我者不可,其餘無不可。”
楊柳青來到皇宮時,關于先皇的消息乏乏,鮮少有人會去提及。也蓋因這裡的宮人大多都在燕玓白即位同年入宮,未曾接受過烈獄的洗禮。
所以關于先皇燕岐,資料匮缺。但承德殿好像承接了那些混亂的過往。等一個契機,展開塵封的往事。
楊柳青的眼仁在那一列列字中逐步縮成針尖大小。五味雜陳,不知道到底如何評價。
少帝燕玓白的到來不體面,也根本不光彩。
… …
承德二十年。
帝有女名琶,自幼美豔乖巧。帝甚喜愛,常攜其左右,抱琶于膝。
琶年歲漸長,可擇婿。帝不悅,罰之。琶入宮廟帶發修行,隔絕塵世。
顯然這所謂宮廟修行就是托詞。
承德帝禽獸德行,早早盯上了舞姬所出的女兒,逼她“自願”入廟,後淫之。偌大的宮廟載住了少女的哭喊,一連多年,承德帝夜夜前來。時攜後妃,幾人一同癫狂。時攜金吾衛,幾人共享。
琶正值好年歲,受此摧殘半失心智。多次尋死俱被救下。而後一蹶不振,徹底淪為禁脔。
這期間,琶先後生下三子,俱為缺鼻斷眼之怪胎。承德帝厭惡非常,執劍殺之。
琶無話,卻出落地愈加熟美。帝仍喜她。接連又與琶尋歡,後接她出廟,囚于宮中獨享。
琶不斷生育。終于誕下一位健全的公主,承德帝算得上喜歡,為其取名悉芳。一時盛寵風頭無倆,甚至大宴群臣。
但,楊柳青有些看不下去了。
... ...公主五歲時,不知哪位妃子告發,稱公主并非承德帝血脈,而是琶與人私通所生。
帝不信,卻在回去逗弄公主時窺見其腋下有一片紅葉胎記。冥冥想起宮妃所言——
“私通者腋下亦有紅痣。”
承德帝果然生疑,召集宮中所有帶把的雄性,卻俱不曾發現。
帝端詳悉芳公主,驚覺其眉宇并不肖似自己。
卻無有力作證。帝暫忍。隔年琶再有身孕,公主身邊的内侍時常不見蹤影。反去侍琶。
承德帝隐覺不對,一日,窺見内侍裸身于榻上,胯Ⅰ下赫然有一紅黑殘物。
内侍與琶親昵自然,赫然相識良久。這時承德帝才明了,為何侍衛裡找不出。
隻因真正的賊人竟是未全盡根的嫪毐之流。
當日鹹甯殿刀光血影,悉芳公主驟然被廢。連同孕中生母打入冷宮。内侍剝皮拆骨,皮做衣衫,肉做羹,逼迫琶吃下肚穿上身。
琶半瘋,徹底淪為棄婦。無人侍奉,忍饑挨餓。冬初,為乞食翻過宮牆摸至上林苑,與牛羊争食。
夜中,孱弱的女子寒風中破了羊水。于牛棚誕下一子。
上林苑内侍前來喂草,驚見一渾身青紫的赤/裸嬰孩蜷于牛腹下尋乳。慌忙上禀。
承德帝紙醉金迷,起先根本不在乎這稚兒生死。更因琶與内侍之事,認定其也為外男子嗣。
一時怒上心頭,下令要将姐弟二人一同處死。
彼時蔺相正因黃河水患求見承德帝多日,因他避之不見,一怒之下手持免死令強行入宮。正見内侍懷抱一滿身牛草垂危瀕死的嬰孩向宮門而去。其後是瘦骨如柴的女童。
蔺相蹙眉,攔住内侍。
内侍不敢隐瞞,實言告之。
蔺相沉默,蓦地,上前拂開嬰孩眉前雪點,望着他緊皺的小臉道:
“此子眉宇精神,非凡人。”
可以說,蔺相是燕玓白的再生父母。
因他解衣相護,燕玓白沒被凍死。因他威嚴傍身,燕玓白得到了觐見承德帝的機會。
蔺相直言:“臣觀之,與陛下神似。陛下男嗣參差,不宜貿殺。”
這話太直,當着人面說你兒子質量太差。不如養一個備選。
承德帝自然黑臉。然蔺相是先帝太傅,亦是自己的太傅,更扶持這大晉周轉,是絕不可殺的肱骨。
荒唐的皇帝隻好給面子,瞟了那男嬰一眼。或許是先入為主的心理作用,真覺得這孩子好像有點像他。
蔺相仁慈,又道:“陛下行惡繁多,不若赦免公主,也算積福。”
承德帝咬緊了後槽牙,忍了。
姐弟二人便這麼活了下來。
可惜的是,琶生産那日太過孱弱,死于牛棚。草草埋屍無人置喙,也無人為她上一炷香,流一滴淚。
那孩子沒有因此而受優待。承德帝仍對他身世有所疑慮。決心等他長大再看。
他與阿姐一起相依為命。長到五歲時,終于被招去鹹甯宮過眼。
稚童雖年幼,卻漂亮地驚心動魄。即使隻着爛衣,赤足。蓬亂的發間猶有枯葉蟲豸也無損的漂亮。
浸淫酒色多年的生父時隔五年再見他,着實愣了一愣。擡手招他上前。
男童睜着大眼,黑壓壓的瞳中未有懼怕,如往常在冷宮裡信步一般踏上了玉階。
近身,承德帝默。挑起那他的臉,忽地哧哧哼笑,臭烘烘的酒氣噴灑了個遍。
男童面無表情,直直盯着父親渾濁的眼。良久,承德帝仰天大笑:
“朕的好兒子!朕的好兒子!”
酒盞紛倒,妃子驚叫間,承德帝一拔長劍,指住男童:
“朕要為你慶賀!”
噌——劍光亂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