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少主溫潤如玉,江暮雲也如明珠般奪目,就這樣臨風站着不動,輕飄飄的衣擺随風揚起好看的弧度,循着寶船離開的方向,眸間也如深海一般。
原來人人都存着離開的念頭,關靥蓦然唏噓,坊主接下了流星石,真要鑄成寶器,還會有人留在滄浪島嗎?關靥笑自己想的太多,還得先看興國坊有沒有這個本事。
沙地濕軟,又剛被人踩過,不多會兒就翻出許多蛤貝,關靥彎腰撿起一枚,掰開吮吸着鮮美的貝肉,才要轉身,見江暮雲一手兜衣,一手拾貝,身姿靈動動作娴熟,像是覺察到有人在窺望自己,江暮雲頓住身,天未亮透,半明半暗間,側影好似潛藏世間的山精鬼怪,渺立沙中,淡看世間。
關靥看得出神,還以為她也向往上岸,原來是饞一口貝肉,頓時心生與她結交之意,回望着又不知她要待到什麼時候,自己貿然上前招呼,隻怕會驚了人家。坊中活重,再不走婁嬸又要埋怨,關靥一步一回頭,今日再見阿九,要再能多結識幾個朋友,日子就更有滋味了,關靥嘴角挂笑,步子也愈加輕快。
自今日後,阿九和那幾個少年劍手也留在了坊中,看來之前他們都被安置在郊外習武練劍,崔錦帶着兵士突然出現,島主生怕自家也是受了血弩案的牽連,這才召集人手做好護島的準備,深藏的劍手也被召回,既已現身,也沒了遮掩的必要。這不,多了好些個英俊少年,坊中熱鬧了不說,連劍奴幹活都來了勁頭。
“興國坊原本是不能有劍手的,困島流衆,養劍手做什麼?”婁嬸擦了把汗,“外頭兵器坊間試劍比藝才用劍手,坊主深謀遠慮,早就重啟劍手,看來是預料到有今日了。”
正說着,幾個劍手途經後院,見關靥臉色潮紅,婁嬸湊近嘿嘿一笑,“我瞧着這幾個劍手個個俊武,回頭找人給你說一個,如何?”說着指向那個叫蒼玉的,“嬸子瞧着那個就不錯。”
蒼玉似乎聽到有人叫自己,回頭那一瞬恰好撞到婁嬸笑彎的眼,蒼玉俊臉蓦的陰下,腳下步子飛快。
關靥蹭的跳起身,“身為女子,一定要依靠男人才能安生幸福麼?”
婁嬸看着蒼玉出神,冷不丁被關靥吓了一跳,鼻子氣的直冒煙,“不然呢?坊中得力的都是男人,劍手更是人中之龍,男人扛大包都能比你重二十斤,你一個小劍奴,往後要沒個夫君給你依靠,還不被人欺到天上去?”
“關靥,聽婁嬸的。”有人不嫌事大喊出聲,朝着婁嬸擠眉弄眼,“有枝可倚,有人可傍,坊中哪個敢欺她?”
婁嬸撸袖要去扇那人,“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再胡說我撕了你的嘴。”
“人家能幹,自是得坊主看重,你們哪個管事能勝過她?”關靥看不得旁人拿這事打趣,“女子成事,不需要靠男人。”
婁嬸聽愣,也顧不得去扇人嘴巴子,蹲地喘着氣道,“看你口氣,女子成事?難不成,你想做鑄師?這世上,該是沒有女人打鐵吧?”
此言一出,衆人哄笑開來。
“世間兵器坊都靠本事立足,鑄師能者居之,不分男女。天下大而廣闊,世上卧虎藏龍,怎麼就知道沒有女人打鐵呢?”關靥撣了撣手上的炭灰轉身就走,“誰也不會一輩子隻做劍奴。”
“嗨?”婁嬸跟着起身,“死丫頭口氣不小。聽說流星石久熔不化,你倒是有本事熔了那塊石頭啊。”
話語剛落,走在最後頭的阿九忽然轉身尋看關靥,見那身影踩在青石闆路上,腳步輕松自如,關靥乍然回首,倆人眼眸又逢,阿九擡起的眉梢像極了海那邊起伏的山廓,明明是喜樂無憂的年紀,卻有着和年齡不相稱的沉穩,他單手執劍,衣角出露出半截劍柄,孤傲的眼神裡并沒有又見故人的暖意,但星目沉沉仿佛又蘊着情緒。
他們是去往天爐的方向,關靥知道一定是為了流星石遲遲不熔的事,他們不過是劍手,去天爐又能做什麼?總不會讓他們舞個劍哄爐神歡心吧。
關靥想着噗嗤笑了出來,阿九眉梢一愣,眼中流露出惑意。
關靥潇灑轉身拐進岔口,阿九掂了掂手裡寶劍,跟上了同伴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