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石頭當然不會和他說上許多,嘿嘿笑着突然跑開,手裡揮舞着裴初似曾相識的絲帕,猶如一隻興奮的小獸。
——“她走了。”
書院裡,裴初喝下了幾日來的第一口水,“多謝諸位相助,我裴初以茶代酒,謝過各位義士。”
幾個劍手面面相觑沒人敢接話,裴初提壺又給自己斟滿,舉起笑道:“怎麼,還要我連喝三杯嗎?”
“少主。”關靥才開口已經哽住,“關靥沒用…”
“說什麼呢。”裴初不滿,“你們救走了江暮雲,關靥你說說,你想我怎麼謝你?”
“少主。”關靥知道裴初難以接受江暮雲已死,“流星石已經熔了,流星石怎麼會熔呢…”
裴初又飲一杯,“今夜無關流星石,隻有一個謝字,一塊死物與我何幹。”
“江暮雲已經死了。”馮十三看不下去,“是我們對不起您,少主一口一個謝字…我們幾個實在沒臉承受,還請少主…不要再折煞我們了。”
“她走了。”裴初“噓”了一聲,“你們把她藏在了哪裡?怎麼還沒問過我,就讓她這麼走了呢?”
“她死了。”馮十三激動的揚起聲音,“是我說的不夠清楚麼?江暮雲,已經跳下天爐,她死了!一切都是我們親眼所見,關靥和阿九也瞧見了。”
“你們瞞着我呢。”裴初滿不在乎,“知道她安好,人在哪裡都無所謂,活着,活着就好。隻要活着,就有重逢的那天。”
“少主。”小馬憋忍不住,“人死不能複生,少主節哀。”見裴初還是若無其事的模樣,小馬給關靥使了個眼神,“關靥,你告訴少主,白色焰火,天爐居然燒出了白色的焰火,流星石,天下各坊都熔不了的流星石,入天爐而成,坊中都在說,是江暮雲以身殉爐,感動上蒼,助興國坊成事,關靥,你說啊。”
“她沒有死!”裴初捏碎手裡的茶盞,碎片割破手心也不覺痛楚,“要我說多少次,江暮雲還活着,她是走了,不是死了!她沒有死,沒有死啊!”裴初張開流血的手,雙目也如血水一般赤紅,他從未像現在一般暴怒,如一隻發了狂的鷹,他痛恨所有的旁觀者,痛恨逼江暮雲殉爐的父親,痛恨被裴家視之如命的天爐,痛恨劍閣那把篆刻着屈辱的斷劍,痛恨無能為力的自己,到此時此刻還是什麼都做不了。
隻能一遍一遍重複着無人相信的那句話:“她沒有死。”
“你們為什麼…不相信我。”裴初落下絕望的淚水,“關靥,你也不信嗎?”
“我…”關靥欲言又止,她親眼看見江暮雲張臂墜落爐裡,她看見了父親平生也隻見過一次的白色焰火,她看見老鑄師引出交融着少女血肉的鐵漿,漿水呈五彩鎏金,隐透殷殷血色,關靥知道,要無活物殉爐,是絕不會如此的。她也不願意相信江暮雲已經死去,但她的眼睛不會騙自己,江暮雲已經死了,裴初隻是不願意相信,他甯願信江暮雲隻是被大家救走,為保萬無一失,隻能深藏某處,以待他日重遇。
如果這樣可以讓裴初心裡好受些,關靥願意與他一起,當江暮雲沒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