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信少主。”關靥擠出淺笑,“她隻是走了,總有一天會回來您身邊。”
“關靥!”馮十三大吼一聲,阿九劍柄輕頂他的背,一個犀利的眼神已經讓他咽下話。
“我也信少主。”阿九附和道,“她隻是走了。”
“走了,就是走了。”小馬反應過來,“瞧我這腦子。”
“你們這一個個的…”馮十三抱劍轉身理也不理。
裴初身體不由自主的開始顫動,嘴裡滲出駭人的血沫,滴答落在胸前的薄衫上,暈染開大片的花朵,空氣中頓時彌漫開一股血腥氣味,阿九猛地跳起,“快去喊裴管事!快去!”
婁家院裡,婁蒼玉這幾天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阿九他們仨神出鬼沒,幾日也就和自己打個照面就匆匆不知往哪裡去,還有自己大哥婁石頭,平日見了自己就“阿弟阿弟”叫個不停,果子吃食跟喂豬一樣給自己塞滿,這兩天回家都沒見到他幾眼,難得看到,還是爬在樹上摘果子,看見自己瞅他,招呼也不打,憤憤的好像帶着情緒。
就因為自己抓了江暮雲?婁蒼玉思前想後也就這個緣由,說起江暮雲,婁蒼玉又是扼腕,怪自己守了一天一夜,今兒睡過了都沒能去看祭爐,在場的人都看到了傳說中的白色焰火,連劍奴都繪聲繪色和自己描述了殉爐的壯烈,他們說江暮雲是個奇女子,就自己昂首挺胸上了天爐,不但沒哭一聲,臨了還對大家夥兒笑,到底是相識一場,死前也沒鬼哭狼嚎吓唬大家。
自己怎麼就沒看見呢。婁蒼玉越想越氣,日後旁人說起,自己都插不上嘴。
婁嬸見着小兒子難得回家,也沒空招呼,少主病了,還吐了血,這不裴匕讓人捕了些烏賊,古法說烏賊肉有回血之效,讓她按着方子給少主熬煮,婁蒼玉不喜腥氣,被熏了半日實在受不了,索性起身要離開。
——“馬上就好,一會兒你把烏賊肉給少主送去。”婁嬸看着兒子的背影直搖頭,老道如她,當然知道最近這幾個小家夥都不大對勁,機敏如她,也曉得很多事是拗不過的,婁嬸心知肚明,不想旁敲側擊,也不想苦口婆心,總要自己吃過虧才知道認命,做人呐,就要認命,好比自己個兒,在島上安安穩穩混到興國坊的老人,死了夫君還能屹立不倒,就是她認準了自己為奴的命,存好心,做好奴。
“這味兒太沖,我聞着想吐。”婁蒼玉表情嫌棄。
“娘蹲了半天腿麻,你替我。”婁嬸盛起煮爛的肉湯,用的還是家裡最好的瓦甕,“我啊多煮了些,烏賊肉大補,少主飯量跟小雞子似的,定是吃不完,餘下的你給裴管事送去,這陣子坊裡事多,他都熬瘦了。瓦甕就留給他收着,回頭得空送來就行。”
“這還是爹當年留下的。”婁蒼玉面露不滿,“烏賊肉,他也配?”
“你這腦子。”要不是腿麻,婁嬸已經賞他個毛栗子,“這些年咱們孤兒寡母,還不是多虧了人家,如今你回來了,還少不得他幫襯。”
婁蒼玉有些明白過來,挂着臉去找石頭藏着的竹簍,從裡頭揀了幾個紅潤的大果,回身時婁嬸已在身後,老臉露出滿意的笑容,“再添幾個,誰不知道咱家樹上結的果子最好,送東西也有禮數,好事成雙四季平安六六大順八方來财,别讓旁人小看了咱家。”
見兒子一手提甕,一手扛兜,婁嬸臉笑成了花,所以說誰都不如自己小石頭,一點就通,聽說流星石就快鑄成,吃了自家的果子,小石頭再得個流星劍耍耍,這日子就更美了。
聽竹軒裡,裴初還昏睡着沒醒,口中含糊呼喚着江暮雲,隐約還能聽見“别走,别走”的字眼,裴淵待了不到半個時辰,聽大夫說并無大恙便起身走了,鑄劍已到了最關鍵的時候,他不願錯過每個細節。
“找個人先守着初兒。”裴淵交代道,“等忙完流星石的大事,再替他找個得心意的。”
“屬下明白。”裴匕送走裴淵,見幾個少年還在假山石後候着,歎了聲招手讓他們過來,看過一張張擔憂的臉,頓在了關靥身上,“這陣子,你留在聽竹軒照顧少主。”
“我?”關靥當自己聽錯,“我沒照顧過人啊。”
“粗活有人去做,不必你管。”裴匕的語氣不容置疑,“你就守在少主身邊,餓了渴了勸他哄他多少吃些,他喜說話你就耐心聽着,就像是江暮雲那樣…”裴匕咬到舌頭,口腔裡滲出一股子血腥味,“等烏賊肉送來,一定要喂少主吃下,對他身體有益處。”
“要守到什麼時候?”關靥追問,“我還要去做活。”
裴匕暗笑她蠢鈍,“旁人盼都盼不到的福氣,輪到你頭上,還想着去做活?”
“這福氣?”關靥嘔血,被燒死的福氣誰要誰拿走,她可不稀罕,“關靥我受不起。”
“你們幾個。”裴匕看向阿九,“随我去坊中,沒事别偷來聽竹軒,興國坊大事将成,你們還有很多事可以做。”
裴匕帶着劍手一路無言,幾番想打破沉默又咽了回去,青石路那頭,提甕扛兜的婁蒼玉腳下帶風,撞見裴匕帶着阿九他們,婁蒼玉差點手滑摔下祖傳的瓦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