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是平日裡那個劍奴。”阿九任她戳中自己的眉心,躲也不躲,“你天生就是個鐵匠。”
冰面灼燒的白煙散盡,關靥夾起雛劍,指肚愛惜摸過寸寸,劍長三尺有餘,寬約兩指,通體閃爍着凜冽的銀色流光,就被關靥這麼随意的夾着,卻有着千軍萬馬之勢。
“這才哪兒到哪兒?”見阿九看的目不轉睛,關靥嘲了句,“等我磨劍開刃,再看看是不是你心中所想的那把。”
說話間,關靥脫鉗執劍,劍刃按上潮潤的亮石,一聲鋒觸迷魂,二聲骨鳴碎人,三聲裂空飛刃,四聲鬼哭神泣,五聲鐵器決斬,六聲流星破甲,七聲劍吟蒼穹。
關靥執劍對天,月色鋪瀉劃過,激起流光飛舞,血色呼之欲出,似蘊劍靈其中,有着吞天噬地之力,見者無不心悸。
“流…星…劍。”阿九魔怔般走向關靥,黑目似被迷霧所籠,在他伸出手的那刻,突然緊閉雙目,好像在竭力控制内心的渴望,終于他理智的落下手,熱烈的眼神驟然暗淡,臉頰隐約在微微的顫動,“流星劍。”
透過劍刃,那血痕如靈蛇曳尾牽引着關靥,關靥的目光随着痕迹沿着劍刃緩緩遊走,她仿佛又看見了江暮雲,她深望着關靥的眼,那雙眸子清澈堅韌,又帶着對世間的不舍留戀,好像想無聲的告訴關靥什麼,又好像在讓她去尋找答案。
“關靥?關靥!”阿九晃動着關靥的手腕,“關靥。”
關靥驚醒回神,“這把劍…阿九…”關靥說着朝阿九遞去,“你看看。”
阿九艱難的推開她朝自己遞來的流星劍,阿九不敢觸碰,他怕自己一握上就再也放不開,這是流星劍,天降神物,也将會是天子之劍,天子之劍,又怎是自己可以執起的。阿九嗤笑一聲,撇身不再去看。
關靥将鑄成的流星劍恭敬放置匣中,“劍身已成,明天坊主見到,會讓師傅完成剩下的。”
“關靥,你到底是什麼人。”阿九低沉又問。
“方才有個人說,他還要去告發我。“關靥撣手就要離開,“連我是什麼人都不知道,你拿什麼去告發?”
“你在我跟前都沒了遮掩,還要我猜下去?”阿九不落下風,“血弩案後,天下幾無鑄師,你的手藝絕非尋常師傅所授,關靥,莫非你是天鹄坊的後人?”
關靥駐足,“血弩案,連天鹄坊你都知道?你個阿九,又是什麼來曆?胡銜的船上,也隻有你知道是往這裡來?還想告發我?看來,是我先去揭發你。”
“哈哈哈哈。”阿九爽朗大笑,“我沒有來曆,不過一個連姓氏都沒有的小小阿九,沒什麼值得你去揭發的。”
“天鹄坊,你可别害我。”關靥竄前一步,伸手指向阿九,故意壓低聲音,語調像恐吓,又好像在懇求,眼神悄悄觀察着他,一個眨眼如當下的夜風,暢快了阿九的心腸,在阿九還想多看幾眼的時候,關靥已經潇灑轉身,揚起手臂道,“困了,懶得和你多說。”
“都是一條船上的人。”阿九目送着她,話語不緊不慢,“我不會說出去的。”這後半句,阿九藏在了心底。
陷入死寂的深坊,隻有夜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聲,關靥走出坊門,靈敏的耳朵忽覺有腳步踩上地上的碎枝,“誰在那裡?”關靥停下腳步,下意識的回頭去找阿九,“阿九?你又跟着我。”
院裡的老樹在月色下投着斑駁的影子,一個人影慢慢探出,無措的撥弄着手指,不情不願冒出腦袋,映出一雙亮極了的黑色眼睛。
“婁石頭?”關靥松了口氣,“你怎麼在這裡,你…藏了多久了?”
“我…我…”婁石頭低着頭不敢看關靥,“我來看…看她。”
“她?”關靥明白過來,注視着眼前純良憨傻的大個兒,心上也有些觸動,“你知道她在這裡?”
婁石頭耷拉着眼角,看着很是委屈,,“我們說好的。”
關靥脊背一冷,汗毛直直豎起,傻話無忌,一句“說好的”也夠吓掉活人半條命了,眼前婁石頭神情哀怨,關靥看着心疼,拉過他細細看去,低聲道:“那…你見到她了麼?”
婁石頭舔了舔幹的發裂的嘴唇,點頭道,“她走了。”
“她一直都會在。”關靥捂住婁石頭冰冷的手按上他的心口,“隻要我們記着她,她就一直在。”
婁石頭探着腦袋還想去尋什麼,關靥拉扯着他穿過搖曳的樹影,不再讓他去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