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低低安撫,“不如,你等等看?先回去,滄浪島那麼好,沒有人不想回來這裡。”
婁石頭似乎聽懂,朝阿九狠狠點頭,甩開他按住的肩,闊胸撞開馮十三和小馬的合圍,見阿弟對自己怒目圓睜,居然還羞澀笑笑,拉過自己阿弟大步朝岸上走去,留下阿九幾人在起起伏伏的浪頭裡陷入淩亂。
“這就…好了?”馮十三懵道,“我倆都想好招數,他自己個兒…就好了?”
“十三少。”嵇方帶着哭腔,“你拉我一把。”
“拉你作甚?”馮十三一頭紮水蹬出去老遠。
“等等我,等等我。”小馬不甘落後,跟着也一猛子紮進,與馮十三你追我趕。
“十三少,十三少!”嵇方哭了出來,“我流血了,腿腳…腿腳使不上力,你帶帶我…帶帶我啊…”
阿九回頭,嵇方鼻血和淚糊在臉上,分不清是血多還是淚濃,阿九輕笑一聲,将嵇方的手搭在自己肩上,“下回,别跟着來。”
“太吓人了。”嵇方驚魂未定哆嗦着身,“再有下次,随你們自生自滅,再跟着,我是孫子。”
“阿九!”關靥喊出他的名字,“要漲水了,你們磨磨唧唧個鬼,還不快點。”
“嗨!”馮十三從水裡探出腦袋,指着關靥道,“你偏心,怎麼不管我們?”
關靥也不看他,墊腳尋着最末的阿九,馮十三拎起小馬,啐了幾口嗆鼻的海水,“瞧見沒,她心心念念的隻有阿九,可管過咱倆死活?”
關靥拉過婁家兄弟,朝海裡的阿九伸出手,阿九遞去濕漉漉的腕子,唇角似是笑了下,關靥拖着他的手,沙灘上腳印疊疊,像極了他們初上島的那日,他們并肩走過濕軟的沙灘,走向濃煙彌漫的島上,前路未知,卻都不再是孤零零一個人。
“阿九。”嵇方指着他的眉,“你怎麼也見血了?”
關靥側頭看去,見阿九眉骨傷口裂開,滲出細碎的血珠子,這人卻還是副滿不在乎的模樣,“傷口撒鹽,你不疼嗎?”
“疼?又怎樣?”阿九指肚蘸上血珠輕輕彈開,“這點疼都受不了,還怎麼做劍手?”
嵇方紅了臉,松開捏着鼻子的手,抽動了幾下确認鼻血止住,打量着狼狽的幾人,面露糾結之色,“咱們這幅樣子,回去坊裡也少不得被熊,我家就在後山下頭,不如去歇歇,烤幹衣服回去也不遲。”
“熊我?”馮十三氣炸,“我十三少那是為了救人,哪個敢熊,那就好好理論理論…”
“你打住。”小馬脫下墨衣擰着滴滴答答的水,“嵇方說的有理,才送走國師,咱們這樣回去,要傳到坊主耳朵裡,還不知道被說成啥樣,入夜也沒人去找咱們,他家離着又不遠,還能給阿九治傷不是?”
小馬說着還擠眼,胳膊肘還戳了戳馮十三,馮十三眨巴着眼沒大明白,再看小馬一副“你懂的”的表情,要再不懂,自己豈不是個棒槌?“那就…聽你的。”
嵇方家本就是滄浪島的漁民,祖輩靠打漁為生,興國坊上島,裴家為島民也做了不少事,嵇方閑時也會去裴初學堂蹭些書念,一日被裴淵瞧見,看他身形端正,比劃了幾下就讓裴匕把他帶去後山,說是有比打漁更好的活計。
早知是去做劍手,還不如子承父業去做漁民,刀光劍影實在吓人,一日比試,馮十三拔劍朝他頭頂揮下,吓得他大喊“十三少饒命”!劍雖是及時收住,還是吓得他做了好幾天的噩夢,更絕的是,馮十三覺得這聲“十三少”叫的極妙,既能昭顯他與衆不同的身份,還能體現兄弟對他的尊敬,自此啊,他就叫十三少了。
“嵇方,你妹妹在家麼?”馮十三聲如炸雷。
“我難得回去,怎麼知道?”嵇方鼓起勇氣瞪了眼馮十三,居然還惦記自家妹子。
“想什麼呢你?”馮十三看出什麼,揮起劍柄就要去揍,“我說的是,關靥褲襪也濕了,你妹子要在,借她一身幹淨衣服,好你個嵇方,當我十三少是什麼人了?”
嵇方敏捷的跳到關靥身邊,他早看出天不怕地不怕的馮十三,就在對着關靥的時候有幾分忌憚,“關靥,我妹子生的比你小,往後啊,她也是你妹子,要有人欺她,決不輕饒。”
“有我在,決不輕饒。”關靥故意喊道。
馮十三敢怒不敢言,照理說自己也不該怕個女子,但怎麼就不敢回嘴了呢,再看關靥身旁似笑非笑的阿九,馮十三落下劍柄别在身後。
婁蒼玉瞥了眼大哥面露難色,躊躇着道:“娘等不到大哥,又要急了,我得送他回去。”
阿九輕按他的肩,沉沉道:“今日島上才成了大事,就說是踏浪鬧騰的,别讓你娘擔心。”
婁蒼玉悶悶應着,扯着大哥的衣袖走出幾步,忍不住回頭又看看幾人。
“他也想見嵇方妹子麼?”關靥打趣。
“他?”馮十三露出不屑,“婁蒼玉有大志,豈是咱們可以揣度的。”
山坡下,老宅隐現燭火,一個身形細瘦的少女正娴熟的鋪展開漁網,聽見腳步聲好奇轉頭,看清來人的臉,鵝蛋臉上露出歡暢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