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馬魂飛魄散,蹬腿直往阿九身後挪,指着石壁角落已經說不出整句,“死人…死人呐!”
馮十三拎起他掠到自己後頭,執劍上前幾步,他一貫膽子算大,小馬吓成這樣,自己撐死也不能退後,但再大的膽子,也有害怕的時候,把小馬吓癱的…确切說,是一具骸骨。
“一具…一具骨頭而已。”馮十三怔看着,劍刃戳了幾下都對不準鞘,“怕成這樣…”
關靥扒着阿九的肩露出眼,要不是這個環境,這骸骨也沒那麼吓人,而下陰風凄厲,寒露淅瀝,鬼魅穿梭,人影閃蝶,骸骨呈卧姿,頭顱正視來人,凹目森森,似在警告他們,又像是終見天日。
關靥将三個火折子湊在一處,攏了些枯枝點燃,燈火驟亮,幾人心緒也漸漸平靜,小馬抱膝縮在角落,沒了害怕,倒是多了些羞窘。
礦洞外狹内闊,環顧周遭,十米方圓,地鋪枯草,角堆木柴,零散置了些物事,周遭還散落了些藍銅礦屑,雖是簡陋,但也夠勉強度日。隻是這日子,與野人也差不多。
婁嬸說過:興國坊上島後,裴家帶人開荒種地,挖礦燒炭,島民可以自謀出路,也可以給興國坊做工,裴家有莊有溏,還有布坊學堂,錢銀沒有,但吃穿用度一概不缺,到死還管副棺材入土。
島民雖清苦,但也算是豐衣足食,嵇家兄妹都能在山下安居,骸骨這人怎麼會在洞裡求生,還過得如此艱辛。
除非…關靥才要張口,小馬已經爬起身昂起背,“我知道了!”
“你一邊兒歇着去。”馮十三生生把他按下,“衣裳都爛成了灰,死到是男是女都分不清,看着骨頭…”馮十三摸了下骨色還敲了敲,“死了有些年頭了,十年八年定是有的。”
“十年八年你也知道?”小馬怼他,“怎麼,你還學過仵作?”
“你懂什麼?”馮十三沉着臉,“我老家有舊俗,過世裹衣入土,成骨再挖出擇地重埋,我上島前特意回去亂墳崗把我爹屍骨刨了出來,拾了骨頭擦淨塞進壇子,那年他入土就差不多十年,和這骸骨,是一個樣子。”
“亂墳崗…”小馬低咛,“十三少你…”
“懶得和你說!”馮十三瞪了眼他,“阿九,你怎麼看?”
“島上沒有來曆清明的人。”不等阿九回答,關靥接過話,“各有各的難處,照我看,入土為安,埋了吧。”
“就…埋了?”馮十三眨巴着眼看向阿九。
“不然呢。”阿九道,“關靥說的也是我心裡想的,既然被我們幾個找到,人成枯骨,還能如何?你是告訴坊主讓人來認屍?還是離開當今日之事沒有發生?不如,埋了。”
“我贊成。”小馬又站了起來,“相遇也算有緣,埋屍更是積德,趕緊埋了回去,要嵇方等不到咱們,喊人上山就麻煩了。”
關靥小心搬弄着骸骨,骨架七尺上下,若是男子定是身形俊秀,要是女子,估摸着和自己差不多,阿鸢第一看見到自己,就說自己長得高,以為自己也是劍手。
真是可憐,到死是男是女都分不清,也不知是落了什麼難,上了滄浪島都不能示人,何時死的,怎麼死的都無人知曉。
都是同命之人,關靥心生憐憫,洞裡無布無壇,骨架一碰就散,總不能四人捧着骨頭出去刨坑吧。
阿九看出關靥所想,脫下罩衣鋪在地上,關靥會意,拾起塊塊骨頭,捧起肋骨,忽聞哐當輕響,有什麼物件滾落掉地,不等關靥去尋,小馬眼尖,順勢撿起,搓弄着還吹了吹,對着火光看清道,“錢,是錢呐。”
“還有金銀?”馮十三來了精神,“看,這不好運就來了,哪裡?還有嗎?”
倆人找了又找,小馬捧着湊近阿九,“這人強過咱們,還帶着錢來呢,不過啊,就是些銅錢,沒有金銀。”
關靥包起骸骨,好奇也撿起一枚,“一文錢一個馍,這裡的也吃不了幾頓,強過咱們,卻也強不了多少。”
馮十三扭頭要走,見小馬愛惜的把銅錢塞進包裹,不解道:“死人的東西你也要?”
“錢還分死的活的?”小馬翻起眼梢,“你拿去買馍,店家還問你是不是死人的?傻!”小馬對關靥使了個眼色,“把錢收好,島上不論錢銀,去了榮都,一文錢逼死英雄漢,還有的是用銀錢的地方。”
“就這些。”馮十三都不稀罕搭理,“夠你買房置地?夠你娶妻生崽?小馬,看不出你還是個财迷。”
小馬來了精神,紮緊包裹與他論道起來,“積少成多的道理懂不懂,咱們埋了這人,收他些錢銀也不打緊。”說着搶過關靥包着的骸骨,“瞧好,我這就去挖坑,給他埋的又深又好,他泉下有知也會心甘情願給咱們。”
見小馬擠出洞口,關靥指托錢币轉向阿九,阿九微微颔首,“不如就收下,既是有緣,也許那人也想你替他收着。”關靥點了點頭,将錢币塞進懷裡。
洞外大雨已停,天空密雲低垂,随風翻滾漸散,蒼穹之下,樹木朦胧,小馬捧着骸骨突覺茫然,怎麼就變成自己捧着這包骨頭了?
“就這裡吧。”關靥停下腳步,見這處有石有水,還有古樹在旁,風吹枝搖,水霧缭繞,仰面深吸,驟生舒爽之感。
“有什麼說法沒有?”馮十三琢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