霭裡是個茶鄉。
漫山的茶樹。
家家都以種茶為生。
江在寒對霭裡的記憶,是外婆牽着他穿行茶樹叢的背影。
他那時小小一隻,仰臉看見外婆烏黑的發絲在陽光下變得金黃。
“外婆,”小江在寒走得腿酸,覺得這片茶樹沒有盡頭,“這麼多茶葉能賣得完嗎?”
“肯定的呀,咱們霭裡的茶葉是搶手貨。”外婆側過頭,“走不動外婆背。”
霭裡的白茶都是家家戶戶自己種植養護的,沒有商業茶山的産量,但品質上乘。霭裡的炭焙手藝全國聞名,可惜費時費工,那特有的特殊手藝幾乎絕迹。
“小孩子不能喝茶。”外婆說,“等你長大一點,外婆沖給你嘗嘗。”
小江在寒默不作聲。
其實他偷偷喝過了。
入秋的時候,前院兩株桂樹開了花,外婆往白茶裡添了桂花,聞着香甜。小江在寒搬了矮凳,夠到桌子中間的茶杯,咕咚一口。
是澀的。
苦味從舌尖一路向後,吐都來不及吐。
不好喝。
很多年過去,江在寒仍舊記得第一口桂花白的苦味,也記得那複雜的、經久的、悠遠的香氣。
***
江在寒拎着牛皮紙袋走到腳踏車停放點。
那是輛淺灰底色明黃條紋的腳踏車,前頭的籃子尺寸很大,江在寒特意裝的,為了買菜方便。整體看起來,像隻大腦袋的鵝。
兩罐茶葉剛好放在車簍裡。
其實錫罐并沒有打開,但江在寒錯覺般的像是在騎行的輕風中聞到茶香。
回去路上經過一排快餐店,電子屏輪着各店的招牌餐飲。碩大的牛肉漢堡看得人越發沒有食欲,江在寒騎到盡頭的沙拉塔買了份熱湯。
胃口不好,但理智告訴他需要進食,補充能量。
說來慚愧,江在寒來了七年,依然不能适應這邊的食物。他通常自己做,但今天實在沒精力;騎行範圍内唯一的中餐館是秦立家的川味園,但他不想在這個時候碰到秦媽媽,讓人擔心。
于是隻能從“看着反胃”和“勉強能忍”的快餐中選擇後者。
番茄酸酸的味道刺激食欲,熱湯喝到一半,江在寒身上舒坦很多。
他攪動瓷勺,沒他做得好吃,但能吃。
他給符确發送的感謝郵件沒有收到回複,拿人手短,江在寒不确定符确收到他的謝意,這事就會一直擱在心裡,像日程表裡沒打勾的事項,讓他不舒服。所以在微信再次跳出符确的好友申請時,江在寒點了接受。
一秒後收到語音。
——江教授,收到老鄉我送出的關懷和溫暖了嗎,那茶正宗嗎?是霭裡的味道嗎?
背景有雜音,符确大概開車在路上,江在寒聽見鄰車呼地經過和隐約的鳴笛聲。
江在寒又道謝,發的文字,還加了一句“不打擾了,請專心開車”。
***
符确在收到江在寒的感謝信息之後,又發了幾條,沒得到回複。但他依舊心情不錯,應了同學踢球的邀約,去了學校體育館。
R大體育館裡有一塊室内足球場,正規場地一半大,訓練用的。
符确他們踢着玩了一會,過來兩白四黑的本土學生,想跟他們踢比賽。幾個人民族榮譽感油然而生,凜然應戰!
傷員周明遠負責拍照錄視頻。
符确其實更喜歡且擅長籃球,不過他運動方面天賦過人,什麼都玩,什麼都玩得挺好。加上體格高大,賽場上沉穩冷靜,很快被默認成領導者的角色。帶着新認識的朋友,默契配合,攻勢很猛。
符确中場一個漂亮過人接長傳,留學生隊先得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