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陽國際學校是S市最難進的私立學校,一半是國際學生,剩下一半,大多是S市非富即貴的政商精英後代,還有很小一部分從各地選拔的尖子生。
江在寒憑成績考進初陽念初中,被選為新生代表在禮堂發言。
霭裡的小學五年制,江在寒到了S市是同學裡年紀最小的。
他看上去弱不經風,卻很有朝氣。
不怯場,站在話筒前像棵挺拔的小白楊。
離開霭裡,離開外婆,小江在寒當然不舍得,但隐隐也有些興奮。
新的環境、新的學校、新的朋友——
那時他以為會交到新朋友。
他在掌聲中走下台,和同班同學坐在一起。
禮堂很大,天鵝絨面的座椅很軟。
班主任誇他很棒,把準備好的花束交給他。
他記得鄰座的同學小聲對他說“你好厲害啊”。
新學校還不錯,江在寒這樣想,直到開學典禮結束,走出禮堂被三個高中生攔住去路。
領頭的是他同父異母的哥哥徐勁松。
江在寒懷疑徐勁松高中畢不了業跟他有很大關系,畢竟得知江在寒進了初陽的徐勁松,每天不幹别的,除了打罵江在寒,就是四處宣傳。
很快,初陽的中學部都知道江在寒是個“沒人要的野種”。
那個年紀的小孩剛開始建立世界觀,對“外遇”、“小三”、“私生子”極為敏感、排斥、嫌惡。同學們對他或唾棄捉弄或避之不及。
初陽對于江在寒,是晦暗陰冷的煉獄,是他不敢回想的煎熬。
符确明明和他沒有交集,為什麼突然這麼問。
難道他們見過?
不,難道不在一個校區的小學部也傳播過江在寒狼藉的名聲?
符确凝神望着他。
像是不信他的回答。
似乎正在記憶中挖掘更多細節。
江在寒不喜歡這樣的打量。
他牽起James:“那邊要公布總分了,我們過去吧。”
“你還好嗎?”兩人往場館中心去,James問。
“什麼?”
James肉乎乎的小手很軟,捏了捏江在寒的手指,“你為什麼發抖?”
“我在緊張,”江在寒指指中間的老師,“要公布得分了,你不緊張嗎?”
***
他們從體育館出來,符确說為了慶祝James的班拿了第一,一起去吃冰淇淋。
“江老師,我上小學的時候,”James要的巧克力味,江在寒說不要,他還是自作主張買了個草莓味,“也是運動會,有個同校初中部的小哥哥是志願者,我扭傷了,他安慰我、替我包紮冰敷,長得好看,人超溫柔。真的,跟您太像了。剛才我真的以為是您!”
江在寒僵硬地笑笑:“是嗎。”
他這些年盡量不去回想初陽的時光,記憶模糊混亂,對符确說的事,一點印象也沒有。
符确應該弄錯了吧。
好看。
溫柔。
這種詞,他哪裡配。
如果符确大兩三歲,他就會是那些人中的一員吧。
那些站在道德高點睥睨他、批判他、懲罰他的一員。
很長一段時間,江在寒連夜晚入夢都無法逃離審判。
他在無數夢境中被綁在刑架上承受炙烤。
火苗化作兇惡的面孔,與初陽的那些人臉重合。
江在寒被灼燒直至吞噬,始終喊不出聲。
日複一日的噩夢在他來到R大後有所好轉。
這裡沒人知道他的身世。
他不再像以前那麼敏感緊張,腦中的羞辱聲和咒罵聲漸漸停息。
可如果有人知道了呢?
江在寒送James去找方菲,沒讓符确跟。方菲的教研室和江在寒辦公室同樓不同層,符确沒必要一起。江在寒也不想再跟他有過多接觸。
或許符确就算知道也不會四處宣揚。就像昨晚的事,他并沒有告訴别人。但江在寒不喜歡被動地期待别人的善意,他沒這個習慣。遠離符确是更好的選擇。
***
“哥,十萬火急!”被趕走的符确拎着運動挎包的肩帶,掏出電量告急的手機給符詠打電話。
“确啊,”符詠聲音拖沓沉悶,半醒不醒,“這麼不顧時差地騷擾你哥,是為了讓我猝死争奪家産嗎……說吧,這次是要錢還是要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