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在寒腦袋裡有個小天平。
剛來R大,受了秦立和他母親的照顧,江在寒會在秦立不方便請假的時陪秦媽媽去醫院,在餐館忙季主動過去幫忙,免費給秦立弟弟輔導功課。
Cronin對他有知遇之恩,江在寒努力做項目發論文把所有事情做到極緻,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回報Cronin。
教研室有個師兄對剛入門的他耐心指導,江在寒便有求必應地幫他準備實驗台、精煉原始數據、校對論文。
他盡力維持天平的平衡。
符确幫他系領帶——雖然不是他的意願,他就放符确一馬,不計較代人簽到的事。
符确替他隐瞞巷道的失态,他便破例借書。
符确送他家鄉的茶葉。
不該收的,可他太想要了。
天平有點歪。
但他以後應該能找到機會回禮。
符确為他揍了張亞……
天平歪得更厲害。
江在寒感到煩躁。
他已經盡量保持平靜,符确還是察覺到什麼,問他是不是生氣。
那紅燈的小人遲遲不變綠。
江在寒垂在身側的手握緊。
他沒生氣。
不是生氣。
“怎麼會,”江在寒在交通燈變綠的瞬間邁步,與符确拉開些距離,“很感謝你。隻是有些後怕,留學生都不容易,要是因為我,讓你被記過、影響留學簽證、甚至更嚴重,實在太不值得。”
“值不值不是這樣算的,”符确跟着邁開長腿,校園裡沒人也沒車,靜得隻聽見他們兩人錯落的腳步聲,“我不是一時沖動,今晚的事再來一次,我還是會揍他。您别有負擔,後果我知道,開除就開除,遣返就遣返,多大點事。”
符确雙手枕在腦後,像是想寬慰江在寒,神色和姿态都十分放松。
滿不在乎的樣子是真的,不是裝灑脫。
江在寒想起來,福南的總裁同樣姓符。
想起符确說出來留學就是混個文憑。
為了不讓張亞把事情鬧大,江在寒慌張去挽救周旋談條件,對符确來說似乎根本不是事。
張亞原本隻是個徒有嫉妒之心、隻會逞口舌之快的讨人厭的同門,對江在寒毫無威脅。現在,江在寒主動暴露自己會參與宏遠的項目,保證為張亞提供機會。
張亞的眼神有懷疑有好奇,以他的個性,一定會明裡暗裡的打聽。
遲早會探究江在寒與宏遠總裁徐徽言的關系。
到時候江在寒還要分心應對張亞。
想想就頭痛。
而符确根本不在意。
他有無數條路可以走,條條都是康莊大道。
看他的态度,或許有過經驗也不一定。不論犯下多大錯闖下多大禍,都會順利解決的。
就像徐勁松。
江在寒忽而生出極度的疲憊感,他幾乎是下意識的,脫口說了句:“是了,對你這樣的人來說,的确不是大事。”
符确霎時僵在原地。
他聽過不少類似的話。
富二代很容易成為同學的談資,何況他還是個成績很差的富二代。他得到任何成績,都會有人質疑,“老爸花錢買通評委了吧”,“這比賽沒準他們家贊助的”,“對手拿了多少錢放水了吧”。
不過符确不在乎,有錢又不是他的錯。這些酸葡萄言辭根本影響不了他。
但他沒料到,江在寒也會講這種話。
“我這樣的人?”
符确雙手放下來,偏頭望着江在寒。
其實江在寒那句話一出口就後悔了。
他竟然對幫助自己的人講出這麼尖酸的話。
符确看着他的雙眼滿是震驚。
江在寒想說對不起,但他腦子遲鈍了一下,便聽到符确不悅的回話。
“江老師,是,我這樣的人,頭腦簡單家裡有錢,做事不考慮後果的。反正我這樣的人圖個痛快不吃虧,您呢?今天晚上我不來,您打算怎麼處理?忍氣吞聲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嗎?”
忍氣吞聲有什麼不對?
他曾經試圖反抗,隻引來更劇烈的毆打和辱罵。
老師不願得罪徐家,報警也是徒勞。
徐勁松就算殺了他,也有人替他把事情擺平。
“對,”江在寒迎着符确的目光,眼底一絲情緒都不剩,“是這麼打算的。”
我就是畏縮怕事逆來順受的人。
***
符确在床上翻身,懷疑空調壞掉了。
一腳踢了薄毯,起身調溫度。
怎麼變成這樣,符确去廚房接水,自己明明是去向江在寒示好的,結果不歡而散,想問的事也沒問成。
冰塊噼裡啪啦落在玻璃杯裡,氣泡水冰涼過喉,讓符确從悶熱中清醒。
符确嚼着冰塊點進相冊。
符詠發來的信息表是倒數第二張,最後一張是符确放大江在寒照片後的截屏。
江在寒從前不是這樣。
同學諷刺符确嬌生慣養大少爺輸不起耍賴,他會站出來指責。裁判表示證據不足,他會據理力争費心費力替符确找錄像。他才不是怯懦軟弱的人。
是遇到了什麼事嗎?
符确視線描摹照片中的江在寒,不可避免看到眼尾那像素不高的紅點。
符确放下水杯開始懊悔。
他為什麼要講那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