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曬了一整個白天的楓葉湖水并不冷。
然而江在寒淌水進去,卻覺得刺骨。
湖水由淺至深,離岸近的地方有突出水面的石塊。湖水清澈,偶爾有魚遊過,小孩子肉眼瞧着以為水淺,踏上石塊撈魚。
James走得遠了,所幸滑入湖水時恰好江在寒趕到。他一手抵着石頭,一手猛地把James撈出水面,放到離岸更近、水上面積更大的石塊上。
其實江在寒不會遊泳。還好這個位置的水對大人來說不算危險,大約到江在寒耳鼻處,他稍稍墊腳,口鼻便能出水。
初中生躍過兩塊石頭拉住James,把人接回岸邊。
江在寒淌水返回。
湖水不似河流小溪,幾乎靜止,誰也沒想到江在寒會出意外。
他們圍着James問有沒有事,幫他脫了衣服擰幹,七嘴八舌說回去肯定要挨罵,讓在寒叔叔幫忙求情。
再一回頭,江在寒就不見了。
江在寒耳邊都是悶悶的水聲,還有歡快的叫罵。
——松哥,這水都結出薄冰了,不會凍死吧。
——越冷越好,讓賤種清醒清醒。
——小雜種敢反抗了現在,不教訓教訓,以後不得騎老子頭上。撲騰,小雜種,接着撲騰,旱鴨子似的,長大了準備當鴨是吧哈哈哈。
他知道這裡不是寒冬的水庫,隻要站起來,站起來他就能回到岸上。
可是江在寒四肢仿若灌了鉛栓了鍊,支配不了,動彈不得。
他明明是有意識有理智的,隻是身體不再受控。
江在寒憋着氣,他感覺不到雙腿,沒法踩住湖底,左手是慣常的劇痛,唯獨右手還能掙紮。
他以為他在掙紮,其實隻是很小幅度的動作。
不能在這裡出事,江在寒理智地想,小朋友們會被吓到。
尤其是James。
指尖觸到硬塊,江在寒用力去抓。
隻要有個支撐,讓他撐一下浮出水面。
可是那表面太滑,江在寒脫手歪倒。
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江在寒心裡想,我……
他感覺不到,自己已經歪了身體在下沉。
和當初被扔進水庫的他一樣。
沒用的。
江在寒憋不住,張口吐出一串氣泡。
每次掙紮都沒有用。
“江老師!”
湖水即将湧進口鼻的一瞬,江在寒被驟然拽出水面。空氣灌進胸腔,江在寒被異常的力道抱起來。
他在嗆咳中恢複了聽覺。
沒有罵聲。
隻有近在咫尺急劇而沉悶的心跳聲。
“江老師?”
熟悉的聲音同急切的心跳同時撞擊鼓膜。
江在寒緩了片刻,仰起臉。
看到了符确。
***
“腳滑了一下,”因為嗆了點水,江在寒帶着鼻音,“謝謝。”
符确還在喘氣,不知是跑急了還是吓到了,他仔細盯着江在寒,抱着人的雙臂不但沒松開,還稍稍收緊了。
“真沒事嗎?”
“沒事了,”江在寒拍拍他的側臂,“放我下來吧。”
“不行,”符确從來沒有這麼直接拒絕過江在寒,江在寒對這個回答沒有預料,露出懵然的表情。符确說:“這裡很滑,我抱您過去。”
說着雙臂往上一拖,把江在寒抱得更高,一手壓着他的背,一手托着他的大腿根。
“符确,這樣很危險,放我下來。”
江在寒這是急了,符确想,不說“請”也不說“吧”,不請求也不商量。
挺好,這表示他們的關系又進一步。
符确的邏輯是,跟熟悉親密的人,才會講話不在意禮數。
“江老師放心,我保證就算我摔個狗吃屎,也一定把您舉得高高穩穩的。”符确往岸上走,沒兩步,水已經隻到他腰了,他輕輕晃了一下,說,“您直挺挺的我看不見前面,能不能趴我肩上?”
安全第一。
江在寒伏到他肩頭。
這是個抱小孩的姿勢。
江在寒從小到大隻被外婆這樣抱過。
兩個人都濕透了,讓這樣親密的相貼變得格外清晰。
符确很熱。
江在寒不喜歡熱。
但是,大概因為他現在從内到外都像被封在霜凍中一樣冰涼,竟然對緊緊包裹自己的暖意不覺得反感。
“沒傷到腿或腳吧?”符确上了岸就把江在寒放下,确切地說,是江在寒立即掙脫他落了地。
“沒有。”江在寒見符确要蹲下去,往後退了半步,“沒有,謝謝你。”
符确看他行動正常,沒再堅持,說:“快回去換套衣服,别又感冒了。”
James過來紅着眼拉江在寒的手:“在寒叔叔,對不起。”
“沒關系的。我自己的問題。”江在寒重複符确的話:“快回去換套衣服,别感冒了。”
James揉眼睛,把江在寒的手抓得更緊:“吓死我了,在寒叔叔你要是淹死了,我就跳湖殉情。”
“殉你個頭!”符确彈他的腦門,“中文不好别瞎用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