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冬冬蹲在這裡做什麼?
——外婆,我是壞孩子嗎?
——說什麼呢,冬冬是全霭裡最好的娃。啊不,全世界最好!
——我小時候是不是犯錯、惹媽媽生氣過?
外婆不說話,蹲下來,跟他一起藏在茶樹叢中。
霭裡很多家是老人帶小孩,年輕人在外頭工作。江在寒問爸爸媽媽的問題,這不難回答,“他們在大城市工作賺錢,很忙”,别人家也這樣。
但别人家的父母過年會回來,或者接小孩去城裡。
江在寒沒有。
從有記憶開始,他一次都沒見過爸爸媽媽。
就算他們離婚了,他跟外婆住,說明法院把他判給媽媽——是的,江在寒已經有這個概念——那麼媽媽為什麼也從沒出現過。
大信說,你不能問外婆媽媽是不是死了,會被打!我,我的一個朋友試過!
小江在寒說,噢。
他知道媽媽很忙,可是他很閑啊。他可以去城裡看媽媽。外婆總說等你長大。他從一年級升到二年級,二年級升到三年級,還不夠嗎?
大信又說,我暑假看了一個電視劇,懂得更多了。電視上那個漂亮阿姨跟不喜歡的人生了娃,就把娃扔家裡自己跑了。我推測你媽媽不是不喜歡你,是不喜歡你爸爸。所以你不要傷心了。
小江在寒說,噢。
更傷心了。
***
江在寒對着已經熄屏的手機發了會呆。
他走出書房出去倒水的時候依然心不在焉,甚至沒看到廚房裡的符确。
“江老師,你吃中飯了嗎?”
江在寒冷不防一驚,看見整理櫥櫃的符确。
“吃了。你回來了。”
“吃的什麼?湯怎麼沒喝啊?我回來好一會了,車庫門有點卡頓,聲音挺大的,沒吵到你嗎?”符确手裡拿了個方塊白色紙包,走近了瞧江在寒,“你不舒服嗎?”
“沒有。”江在寒沒跟他對視,問,“這是什麼?”
包裝眼熟,上面老式紅泥印字也很眼熟。
“麻酥糖,我媽的朋友從國内過來,順便捎的。”符确放在島台上拆,“你吃過嗎?我小時候超愛。”
“吃過的,”江在寒聞到芝麻的香氣,“最早做這個的糕點店還是霭裡的。”
“是嗎,我都不知道,怪不得小時候外婆總念叨這個,買了她也不能吃,就看着我和我哥吃。”麻酥屑細膩,符确拿了個大點的盤子接着,“江老師休息會,一起吃吧。”
江在寒那盒“中飯”沒吃完,這會兒看着酥糖有點餓了。
符确把貼着島台的高腳凳拉出來,又去拿水,幫江在寒拿了冰牛奶。
“謝謝。”
樣子沒變。長方形一小塊,中間色澤偏深的紋路是有嚼勁的酥坯。
味道沒變,芝麻香濃郁,松軟偏甜。
“感覺沒有小時候好吃了,”符确吃了兩口,開始喝水,“粉還行,中間是什麼糖也太甜了,以前也這麼齁甜嗎?”
“我覺得還好。”
江在寒挺能吃甜的。
他以前挑着中間的酥坯吃,外婆會把剩下芝麻粉吃掉,說她不能吃太甜隻吃酥屑。
“太好了,”符确雙手合十,“櫥櫃裡還有好幾包,拜托江老師。”
江在寒剛咬了一口,擡頭想說謝謝,但嘴裡都是芝麻粉,張口就會飛粉。
這東西很難優雅地吃,一口下去别說牙齒,嘴唇一定會沾粉。
江在寒隻能點點頭。
符确反倒說“謝謝”。
江在寒又搖搖頭。
符确看着他,笑起來,忽地傾身,離他很近地伸出手。
江在寒微微睜大了眼。
符确手指一抹,擦了江在寒嘴角一點粉屑。
沒擦,捏起自己剩下的小半塊塞進嘴裡。
江在寒睜圓了眼。
符确擦他嘴角的左手本來是幹淨的,指腹溫熱幹爽,抹的時候稍稍用了點力。在他看來,這是有些親密的舉動。
可能,兩個男人之間這樣也沒什麼?
符确跟朋友或球友也會勾肩搭背,很正常。
就像他們初見那天,符确上手幫他系領帶,都是正常的。
隻有江在寒不習慣而已。
江在寒看了符确一眼,後者正在擦手。
“給我媽拍個照,”符确拿出手機,咧嘴露出沾黑但整齊的牙齒,轉身讓麻酥糖包裝進入鏡頭自拍,“江老師可以入鏡嗎?”
江在寒已經站起來往後退了。
“不了。”
符确沒強求,咔嚓摁了拍照。
愉快地說:“完成任務。”
是他想太多。
這沒什麼。
符确根本沒在意。
江在寒慢慢嚼完手上那塊,将剩下兩塊重新包好。打開櫥櫃發現裡頭多了六罐茶葉和很多霭裡特産零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