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确沒指望得到肯定答案。
但也沒想到江在寒會落荒而逃。
江在寒當然沒有把慌張表現在臉上,他睜大了眼望着符确,微微張開的唇動了動,像是想要問什麼。
不過他最終什麼也沒問,低聲丢了句“不需要”,從島台的另一邊繞去走廊,沉着地上了樓。
沉着。
牛奶杯子卻忘記洗。
銀點不明所以,半道從書房鑽出來,跟着上樓。擠在江在寒腳邊,差點把人絆倒。
之于符确是意料之中,但難免有種僥幸落空的失落。他悻悻然洗了杯子,打算再玩兩把遊戲上去睡覺。
符詠發信息問,聽說有飓風登陸,你們學校有沒有影響。
符确心道,有影響,把我吹到未婚夫家裡來了。
他拿着手機走出門。A市的炎夏被這場飓風帶來的暴雨徹底沖走了,秋意像是滴進水裡的蜂蜜,散出令人愉悅的香味。
江在寒應該更喜歡秋天。
符确笃定地想。
他那麼怕熱。空調調很低,愛喝冰的,皮膚稍稍一曬就會泛紅,嬌嫩得跟薄皮水盈的蜜桃似的。
符确沿着窄窄的人行道悠悠走了幾步,電話通了。
“符總,飓風都過去了您才想起來問。”
“我的失誤,才看到。最近忙着審核峰會的展台,争取讓福南一舉成名。到時候過來站台啊借你的帥氣一用。”
“……要不我打扮打扮表演個才藝豔冠群芳一下呢?”
“那敢情好!”符詠好像在車上,低聲跟司機交代了句什麼。“講正事啊,你上回問的事,江在寒在霭裡那邊沒有适齡的女孩鄰居。”
“我猜也是。”
符确單手插兜,擡頭看了眼漆黑的夜空。
連天空也像被雨水沖洗過,平常不顯眼的星星變得光亮。
江在寒啊,符确呼了口氣,秘密比星星還多。
“哥,我今天見到他同母異父的弟弟了。”
“嗯?異父?哪來的?他母親沒有二婚記錄啊。”
“我沒問,反正戶口本上那個男的不是他生父。”
符詠沉默片刻,語氣認真起來:“外婆到底知不知道這人的根底?這婚約怎麼看都太草率了。一張發黃的便簽紙,不明不白的對象,她老人家康複回國一年都不到,幹嘛這麼着急讓你去結婚?要不是德國的醫生是熟人,我真懷疑外婆有沒有……”
“膽肥了啊哥!大逆不道,被外婆聽見你就廢了!”
符詠沉聲:“我讓人查查。”
符确在拐角處掉頭往回,落葉被踩得發出細碎的響聲。
沉默了一會,他說:“不用。”
符詠問:“什麼不用?”
符确說:“不用查。你别查他。他想說了自然會告訴我。”
“?”符詠狐疑道:“你這态度,不對勁。确,你是不是……”
忘了,他哥不是遲鈍的周明遠……
隻聽符詠惶然道:“是不是有什麼把柄落江在寒手上了!”
但也好不到哪裡去。
符确已經走到門口,兩旁的草坪這陣子沒修剪,參差不齊冒得有點高。他站定,不想符詠瞎攪和:“現在跟你說不清楚,好好賺錢走你的大男主劇情流路線吧符總。這事我有分寸。”
***
江在寒對同情的排斥心理是從小養成的。
霭裡就那麼大,走幾條街就走遍了。鄰居的議論他多少聽到些。即便是沒有惡意的歎息,說這孩子瓷娃娃似的怎麼舍得丢,說他學習好乖乖巧巧的從不鬧騰,可惜爸爸是那麼個渣滓,他們對他會格外憐愛和寬容。
因為同情。
同情就表示江在寒的境遇不正常。
他費了好大勁才勉強變成正常人。這裡不再有人在意他身邊怎麼沒有爸爸媽媽,也沒人打聽他的身世、過往、陳年傷疤。
這很好。
符确問他需不需要擁抱,不需要,江在寒說。
他不需要。
***
符确怕吵到程之煦沒定鬧鐘。這段時間強裝的早睡早起作息瞬間打回原形。一大一小睡到十點才因為三急的頭等大急爬起來。
江在寒出去買的巧克力可頌和秋季限定核桃碎燕麥拿鐵已經冷了。
他聽見樓上的動靜,把可頌放進烤箱。
“早啊江老師。”
程之煦跟在符确身後,完全被擋住,側身探出個頭,也說:“早。”
這一聲含含糊糊的,一點沒有昨天電話裡勢在必得的氣勢。
江在寒戴着藍色隔熱手套,隔着餐桌看過去。程之煦穿着白底鑲藍邊的短袖短褲,胸口寫着學校的名字,雖然還是沒完全長開的孩子樣,五官卻已經非常立體鮮明了。
基因真的神奇。
明明陌生,看到對方的第一眼,雙方就是會生出熟悉的感覺。
“喲慫了?”符确側開一步,大手半壓半推程之煦的後脖子,笑道:“小蝌蚪找哥哥昨天鬧得雞飛狗跳,見面怎麼反倒不吭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