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學院的宿舍在更換一樓的牆闆。高額人工低效率,不知道要修到什麼時候。
符确在學生中心碰見過來做登記領補助的周明遠。
“我其實不急着回去。”有陣子沒見了,長胖的周明遠又瘦回去,“秦哥那裡挺好的。”
“你忙什麼給自己熬出黑眼圈了?”
符确低頭填表,在“此次飓風災害有沒有給你造成心理傷害”一欄勾了“否”。
“為伊消得人憔悴。”周明遠面露沮喪。
“表白被拒了?”
是否需要心理咨詢——否。
R大真是在意學生的心理健康,符确記得開學也填過類似的問卷表,有個同學鬧着玩填了“是”,還被安排了專門的心理咨詢師進行一對一輔導。
“沒。我沒表白。問題就在這。秦哥好像不是。”
“他有女朋友嗎?”
是否需要幫助找房——否。
“沒有。”
“有過嗎?”
“沒有。”
“那你怎麼知道不是,沒準他自己都不知道。”
“我聽見他和阿姨聊到結婚生小孩了。”
“媽媽們肯定都會說這些,你得問他自己,旁敲側擊問一問。”
“怎麼敲?”
“比如故意問他某某某是不是?看他什麼反應。”
周明遠覺得可行,感激地看了符确一眼。
“問誰呢?得是我倆都認識的、跟他更熟一點的。”
符确填完了,紙筆還給接待人員。
“問江老師?”
***
江在寒打了個噴嚏。
睜開眼,擡頭去調座位上方的出風口。
一隻手伸過來,在他之前替他關小了。
“冷嗎?”
符确坐在身旁,笑眯眯看着他。
江在寒眨眨眼,清醒了,問:“你怎麼在這?”
上飛機的時候身邊明明是黑人。
“我跟那哥兒們換了座位。”符确把紙巾塞進江在寒手心,指指額頭,“你做噩夢了嗎?”
江在寒這才察覺自己垂在雙腿的手緊緊攥成拳,那是他淺夢中下意識的動作。
頭頂的風口吹得盡職盡責,但他還是出了一身汗。
其實不是噩夢。
具體是什麼他醒來就記不清了。
每回坐飛機都會這樣。因為艙内的噪音,很容易陷入半夢半醒的狀态,腦子裡來回閃現從前的事,亂糟糟交疊在一起。
“謝謝。”江在寒接過紙巾。
符确跟空乘要了杯熱茶。“你以前去過H市嗎?我之前去感覺沒什麼好玩的。”
“去過。前兩年的大會也是在那裡開的。”江在寒不好意思地笑笑,“旅遊方面,我不太擅長給予意見。”
江在寒額發被吹亂了,搭在眉間。
他看着符确的時候,眼神單純,真的帶着歉意。
他好認真。
符确心想。
空乘講飛行安全知識的時候,江在寒也很認真在聽。一般人飛得多了,根本懶得聽。就江在寒,坐得端端正正,像個聽話的乖學生。
江在寒偏過身子從背包裡拿耳機外殼。
“你上次說你哥哥也會來?”
“嗯,我哥也是今天到。一會我去另一個航站樓接他。”
*
“小确!”
符确和江在寒從行李提取處出來,迎面走來一位青年。
那人衣着休閑,适合長途旅行的舒适打扮,但完全不顯懶散邋遢,柔軟昂貴的衣料被他勻稱高挑的身材撐得派頭不減。
江在寒認出來,那是能源快訊照片上的人,福南公司的年輕總裁,符詠。
“哥!”符确大步上前,“你怎麼過來了?!”
“提前了四十分鐘落地,反正沒事,過來接你。”符詠用力拍符确的肩,“怎麼樣。”
這回出國是符确第一次離家這麼久。
“符總念叨了一路,”符詠身後還站着個人,看着兄弟倆感歎,“說二少頭一次出遠門,擔心你語言不通吃不習慣睡不習慣,很挂念呢。這會兒見着人,笑得合不攏嘴。”
“喲,徐叔叔。”
符确剛才沒注意他哥身旁還有人,笑道:“徐叔叔逗我,我哥輕松還來不及,挂念是不可能的。”
“混賬玩意,”符詠搭在他肩頭的手握成拳,虛虛砸了下他的背,“是誰樂不思蜀,自己看看視頻記錄。”
江在寒在符确疾步上前時,落在後面。
他放慢速度拿出手機訂出租,不打算打擾符确兄弟的小别重逢。
直到聽見符确那聲“徐叔叔”。
江在寒手指一僵,差點沒握住手機。
他擡起頭。
身形在同齡人中算得上魁梧,沒有這個年紀常有的佝偻,是挺拔威嚴的。真人比照片更蒼老一些,頭發大片花白,川字紋很深,斜上入鬓的濃眉下一雙鷹眼,即使正處于長途旅行的疲憊狀态,依然炯然犀利,仿佛能時刻洞察人心。
右眼尾部一顆棕黑的痣。
那就是他的生父,徐徽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