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明珠在喜兒的攙扶下,走到了前廳。隻見張月坐在地上,還在那撒潑打滾。
“我的天爺耶,睜開眼看看這些人吧。人道是‘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真正是天殺的啊……”
聽她如此大喊大叫的,姚明珠眉間緊蹙,平日裡這個二嬸嬸說話口沒遮攔也就算了,可今日卻如此放浪形骸的行徑,若是傳了出去,宋府隻怕也沒在這裡混了。
“讓婆子管住那些丫鬟小厮的嘴,誰敢議論半分,就扣當月月例。讓董成帶着幾個護院進來,若是還鬧下去,就命人塞住了嘴,綁去柴房。”
姚明珠的這一番話出口,張月立刻從地上蹦了起來。
“我說子承媳婦兒,你……”
“二嬸嬸,你若是再鬧下去,難看的隻怕是你了。”
張月氣得指着她的鼻子大罵:“我怎麼難看了,你倒是說說。張大這事,我真的毫無知情。現在你們宋府有難,就推我這個婦道人家出去抵罪,還讓二爺寫休書要休了我。我倒是要問問,我錯在何處?”
姚明珠本就隐隐作疼的頭,被她如此一嚷,更加覺得難受。
“二嬸嬸怎能沒錯。這第一錯,就是不加掩飾,用人唯親。張大會大權在握,恐怕有你在背後搭勢所緻——”
“我……我……”張月啞口無言,說到底其實她還是從張大那得到不少好處的。
姚明珠冷眼看着她,繼續說下去:“就不知張大給二嬸嬸多少好處,才能在莊子上如此橫行?”
被她諷刺了幾句,張月的臉皮是挂不住了,索性破碗破摔。
“那又如何。你一個新婦,又怎知持家的艱辛。你們大房是有官職有朝廷的俸祿。我們二房呢,二爺身子骨差,沒有一官半職,好不容易開了個商鋪,卻又被同行打壓欺負。如果不是我到處疏通,隻怕二房早就散了。”
對于張月說的事情,姚明珠還是略有所聞的。在跟着溫卿學習管家時,多多少少聽她念及過。正應如此,溫卿對于二房還是多有厚待的。不然也不會應下讓張大管理莊子,埋下如此大的隐患。
“二嬸嬸難道就不會對張大源源不盡的供奉不好奇,别告訴我,你壓根沒有去打聽過?”姚明珠清晰地指出問題,“你是知道的,不過為了自己的利益隐瞞不報罷了。”從張月的表情裡,姚明珠确信自己猜對了。
一兩個來回下,張月的氣勢頓時熄滅了。
“子承媳婦兒,這事算我識人不清,但我也就是被錢财蒙住心,糊塗了而已。”
姚明珠按捺下反胃的不舒服,緩緩說道:“二嬸嬸的第二錯,便是此時此刻還在與我胡攪蠻纏,卻不知大禍臨頭。”
“大禍?什麼大禍,大哥不是上京處理了嗎?”
原來她還不知道在礦場上發生的命案。姚明珠心想,也對。這事一定是不能輕易傳出,否則父親與子承在京城必受牽連。
“二嬸嬸,私開礦場是重罪,更何況張大是拐了莊子裡的壯力。這件件樁樁,按照我朝嚴苛的律法,隻怕會誅及族人。”
張月臉色大變,沒人告訴她這些。她本以為無非就是張大掠奪了一些不義之财罷了。
“這……我真不知道。明珠,我……我隻是念着親戚一場,用外人不如用自己人。”
姚明珠見她如此慌張,也猜到她是被利用的那一個。眼下東窗事發,與其責怪她,不如一起想辦法。
“二嬸嬸,我雖是宋家新婦,但也是母親一手教導下來的。你若信得過我,此事就交給我處理,我會傾盡全力保住宋家。”
話音剛落,一雙手就被張月緊緊握住。姚明珠感受到她的勁道,擡眸看向她。
隻聽從張月的嘴裡蹦出這麼一段話:“明珠,你别怪二嬸嬸粗俗,我自小沒讀過什麼書。但卻懂得一個道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大哥與子承遠在京城,大嫂子身子又不好。這家得靠你撐住了。”
“說得好——”倏忽間,一個聲音在他們不遠處響起,兩人紛紛回頭,隻見溫卿站在門外。她臉色不好,連日來的勞累,已然成了壓倒她的利器。方才她聽子吟說張月還在前廳撒潑耍賴,喝了口藥,就着急忙慌地趕來了,卻遠遠瞧見了姚明珠。
“母親——”姚明珠上前攙扶着溫卿,看向另一旁的宋子吟,關切道:“大夫可有什麼交代?母親這樣子還是應該多休息才是。”
宋子吟附議:“是啊,嫂嫂也這樣說,偏偏母親就是不聽。”
溫卿反手拍了拍兩人的手背,笑道:“你們父兄皆不在家,我也是不放心而已……”
“母親這話說得似乎孩兒就挑不起這個重擔了。”說話間,宋子義就匆匆走了進來。
宋子義這幾日皆不在府裡,因為他被溫卿派出去接人了。
“你回來了?”溫卿激動地朝後面張望,滿懷期許道,“可是接到人了?”
宋子義颔首,側過身子,隻見後面站了一人。剛才被宋子義高大的身影擋住了,衆人才不得見。
“師傅?”姚明珠驚喜道。
那人褪去帷幔,露出了一張俊秀的臉龐。
“明珠——”
原來此人便是姚明珠的恩師,一代名醫,許時珍。說起此人,也算頗有一段佳話。傳言他用祖傳的針法解決了太祖多年的頑疾,太祖本想留他在太醫院述職。沒想到他死活不同意。氣得太祖三擒三放,最後他在太祖駕崩後,徹底從京城消失了。當今官家也多次派人尋他的蹤迹,卻皆無所獲。
“師傅,你總算是來了。”姚明珠見到熟識之人,懸着的心算是落了地。
溫卿上前對着許時珍行了大禮,感激道:“久聞許大夫醫術高明,小兒今日得你醫治。宋家無以為報,願傾盡所能,為你所用。”
許時珍連忙扶住溫卿,笑道:“宋夫人客氣了,既然明珠已是宋家的人。老夫豈有不出手的道理。在路上,我就為小公子診過了——”
“許大夫,你是何時為我診過脈的?”宋子義一臉吃驚,從接到人到回府的路上,他一得到宋府出事的消息,腳步更是沒有停過。許時珍哪裡還有時間為他診治。
“小公子,你莫不是忘了,這一路上我們是有過接觸的。”許時珍神秘兮兮地望着他。
宋子義瞬間回憶起來,确實如此,他曾遞過食物和水給許時珍。可這時間極短,怎麼可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