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季世子到了。”
“讓他進來——”
不一會兒,季明叙帶着自己提前備好的那份“禮”進了文華殿。
皇帝見他提個方盒子,連忙撇下手中的書,直起身道:“這倒是稀奇,朕宣你進宮你提個盒子做什麼?”
說罷,擡手道:“小福生,去給淵實搬個座位來,許久不見,朕要與這小子好好說會兒話。”
福生不動聲色瞥了一眼那方坐下的季明叙,應聲去拿凳子。
黃海站在皇帝身側,笑着道:“陛下對季世子可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啊,現下個把月不見就如此想念,這往後季世子成家立業,陛下可怎麼辦啊?”
皇帝假意訓斥他:“胡鬧,哪有你說話的份。”
黃海沒皮沒臉道:“哎呦,陛下饒命,奴才這就躲到外頭面壁思過。”
說罷,殿内一應侍從俱是退避。
季明叙行禮問安:“這段時間小民聽見這京城裡的風聲又不對勁,陛下可是有所煩憂?”
皇帝歎了口氣:“你耳朵最靈,就别跟朕拐彎抹角了。”
季明叙眸光微動:“淵實記得,宮裡的那批死士已給您教訓妥帖,陛下不妨用他們去追查這城中的流言?”
皇帝讓他坐下說話:“放了人手出去不假,甚至這背後是誰朕心裡都有數,但心裡有數又能如何?”
他起身,老邁的身形微微佝偻,在屋中來回踱步,“放眼朝廷,文臣武官皆與慶願有利益糾葛,每每都察院上疏彈劾各方忤逆之行,便有人站出來替她說話,哼,朕這個妹妹,心思大了。”
他是皇帝,宮中豢養的死士不說,憑借着錦衣衛就能将全京城甚至全天下刺探個七七八八,奈何局勢變成死水,空知其罪卻無憑證,這如何是好?
季明叙:“最近京城關于月大人的流言,确實是有些過分。”
皇帝腳步一頓,看向他:“這是何意?”
季明叙眸光微閃:“陛下應當知曉,淵實素來看不慣那月阿命,其一,月阿命為女子,更是異族女子,就算有通天之能,又如何能參政?其二,月阿命此前為北元太子,征戰羅斯,是帥才,但這種人怎可能一心一意為我大魏江山社稷分憂?”
皇帝本就心中對于京城的流言有所疑慮。
他本就是多疑之人,外加九江現下總督一職空缺,月阿命一人在外,統領九江政治、經濟以及軍權,極有可能生出謀逆之心,先前皇帝眼見九江行賄案進展迅速,這才放權給她。
聽季明叙這番言論,皇帝自知這季明叙對月阿命素有忌憚甚至厭惡,但忽略這些私情不談,月阿命當真就對他大魏江山那般忠心嗎?
皇帝捏緊拳,坐下來,“依你之見,應當如何?”
季明叙起身作揖:“陛下,依淵實看,這月阿命雖是異族,但前段時間我聽風聲,慶願一黨勢力的确被其削弱,那這月阿命也算是能臣,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就算有所職位的變動,那也是九江行賄案後再進行,當下之要務,有兩點。”
皇帝讓他繼續。
“其一,九江總督職位空缺,保不齊慶願一黨暗中蓄力,想在這位子上塞一個他們的人過去,一旦陷入他們的圈套,于九江行賄案怕是極其不利;”
“其二,既是總督職務有所空缺,不如陛下先動一步,在這位子上派一無黨的清流之臣,如此,即能監視月大人,又不會對其調查行賄案進行掣肘。”
皇帝聞言,思考半晌:“的确可行,那這人選?”
“宜選拔微末之臣,慶願等人所陷害的冤臣也可入選,當下九江的動作在慶願的監視之中,陛下不如主動挑起京城矛盾,轉移慶願視線,敵不動我動,以動化靜,制其焦頭爛額,便可為月大人查案分散壓力。”
皇帝感歎道:“你說的有道理,淵實,放眼京城,年輕一輩獨屬你有吞天遁地之能。”
季明叙:“陛下謬贊,淵實慚愧。”
“朕等不到來年春闱為你授官了,你掩人耳目銷聲匿迹的這段時間,朝中逆黨勢力猖獗不已,待選出總督人選,朕先任你在翰林院做修撰,淵實啊,如今先太子病逝,宣王儲君之位還未做穩,日後你要盡臣之本,做臣之事。”
“淵實定當萬死不辭!”
季明叙俯首帖耳,揚聲跪拜。
皇帝便揮手讓他出去,季明叙卻上前一步将帶來的方盒子打開,笑道:“陛下,這是小子淵實為陛下獻上的一禮。”
皇帝一挑眉:“哦?你那些身價都是朕給你的,哪樣朕不清楚?”
季明叙卻是彎腰退下,“倒不是什麼貴重之物,讨陛下歡心的小玩意兒罷了。”
殿内清淨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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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文華殿,殿外候着的黃海快步迎上,連忙問道:“季世子,這陛下可是......”
“大總管這幾天的日子應是能舒坦些,”季明叙别有深意地朝他笑道。
黃海“哎呦”一聲,“瞧您說的,還是多虧了世子您呐,陛下這幾日應是平心靜氣,陛下一開心,我們底下的人都好過,要我說,您就是我們的福星啊。”
站在他身後的福生與季明叙不動聲色對視一眼,季明叙客套幾句,便提布走了。
天空又下起鵝毛大雪,黃海手揣在宮裝内,看着男人遠去的背影,歎了一口氣:“當真是看走眼,原先尋思他也不過是陛下手底下的一個傀儡,誰曾想這一朝鯉魚躍龍門,竟然投奔在如今太子的座下了。”
福生:“要不說這人,因緣際會,原先他與太子交好,誰都未曾料到宣王還有今天。”
黃海被凍得直呼哈氣,縮着脖子道:“罷了罷了,左右天塌下來個高兒地頂着,以後你們幾個可記住,對待他千萬别拿喬,說白了咱們還是奴才,奴才就是連主子的一條狗,也得好生對待。”
福生等人低頭應是。
黃海轉步回殿内,眼見皇帝守在季明叙方才帶來的盒子前,眼珠子一轉,“陛下,外面兒下雪了,您可要添衣?”
“不用,多點些燭火,朕今晚有事做!”
說罷,皇帝朗聲笑起來,将手上那卷軸展開,用鎮紙壓住,招手道:“黃海啊,你快來看看,這就是淵實送給朕的禮物。”
黃海探頭一瞅。
嚯,好大一張圖。
“這怎麼看起來有點眼熟呢?”
他叨咕一句,皇帝“啪”一巴掌拍在他腦袋上:“你個老小子,這都認不出來了?這可是京城堪輿圖。”
京城堪輿圖?
“那地圖咱早先工部不都有麼?”黃海再去瞧,發現些不一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