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若中陣前的弓弩手方準備齊全,對面的二百人小隊忽然拉着鏟石機盡數回城。
風勢逐漸加大,漸漸地,他們感覺風中的沙塵更重了一些,一張嘴,免不得唾沫裡全都是沙子。
城樓之上,元嬰傻眼地看着這一幕,躲在牆後方禁不住小聲問:“不是,為啥要去樓下撅沙子啊。”
阿命看了眼城樓下方堆起的沙土堆,抱着雙臂道:“如此風勢,馬上就會下雨,稍後将雨棚支起來。”
江陰閣看着這一套行雲流水的操作,以及此時特意大開的城門,就為了将風完全地把那些沙土吹向敵軍的動作,有些疑惑:“這樣做有何用?”
此時并非黃沙漫天,加劇沙塵頂多削弱敵方的戰鬥力,但是不會對他們進攻的時間有任何推遲。
該打還是要打。
所以現下難題在于,阿命手中如今不到七百人,這究竟要如何抗擊敵方的大軍?
...
與此同時,打馬送信的洪衙已經将軍令傳到繞道敵軍後方的騎兵隊手裡。
此次派出共四十名兵将,皆是精銳,他們依照阿命的指示埋伏在風關道附近的廊道裡。
九江是水鄉,地理景觀極其繁多,風關道是一處著名的通風廊道,周遭集齊九江特殊的地形地勢,都被奇妙地切割成沙土帶,河水支流的沖積平原。
九江濕熱且多雨,春季風向為東北,但因今年氣候較往年更加濕冷,衛縣又是水鄉中唯一一片陸洲,仍然有寒冬的因素作祟。
至于為何風關道附近有沙土帶的形成,則有前人探測過風關道地表的岩石形成,但具體原因尚未可知。
阿命布置的任務看似簡單,實則對于衆将士來說是個極其巨大的考驗。
“齊大哥,這風關道附近雖然有遮掩的地方,但是青天白日,我們十多個人藏在裡頭肯定會被看出來,這怎麼辦?”
依照阿命的意思,他們要守在風關道的上風口,借助風向加大火勢,從中找到搶糧的機會。
幾個排長互相看了看,感知着風向,又搖頭道:“不對,現下是東北風?”
“但月帥說是西北風,會不會元帥下錯.....軍令了?”
另一人遲疑道。
“軍令如山,下錯命令了咱也得想辦法坑這幫孫子一把,咱要是失敗了,城裡的兄弟們咋辦嘞?”
“說得對!”
這時候,一個被派出去探聽敵方動勢的大頭兵跑回來,氣喘籲籲道:“估摸着還有一刻鐘就到了咱們咋辦?”
領頭的排長又看了看那廊道周遭,指着風關道出口處的那些河水,試探道:“你們幾個水性如何?”
南魏人水性都不錯,當下都點了頭。
幾人你看我看,将洪衙帶過來起火的物件藏到沙堆裡,随後一脫衣服,打算等敵軍過來時就藏在水裡。
但是幾個人嘗試了幾分,由于東北風吹得和煦,火折子裡的火苗根本不夠點火的,放在桶裡的火油他們又舍不得現下用出來。
這微弱的火苗根本不足以等到一隊和二隊搶糧。
“唉,再等等吧,說不定一會兒風向就變了呢。”
他們又将洪衙遞來的軍令細細研讀,随後各自埋伏到位。
一刻鐘很快過去,風管道内敵軍極其謹慎,前方步兵壓陣,盾牌手左手持盾,右手持矛,生怕有在風關道截道的。
風關道算是南魏赫赫有名的地理關隘之一,此處雖然說是峽谷,但是兩道山崖之間的道路空間較狹窄,兵員和押送糧草的人員經過時會感覺極其逼仄。
自古以來,每一支軍隊在經過此處時都要極其謹慎。
他們押送的糧草辎重對于整個劉軍都非常重要,今日他們必須按時抵達此前王若中規定的地點,及時供應上大軍的後勤。
就在一息之間,峽谷内忽然狂風大作,風向猛地自東北轉為西北,由于狹管效應,峽谷内的風速是外界的三倍不止,就在這時,一道染了火油的箭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借助風勢狠狠紮到幾個兵員身上。
忽地冒出一隊人自峽谷上方向下灑落火油,随後,異常盛大的火勢猛地自空中爆發出來。
後勤兵員們怒喝道:“敵襲!敵襲!前衛部隊在何處?”
最前方壓陣的盾牌手和幾十人組成的小隊已經有秩序向後形成保護圈,大軍後側所有可以調動的人手立時撲進風關道,對保護圈中的糧草辎重進行維護。
然而火勢越來越大,從一個人蔓延到兩個人身上,從兩人逐漸擴散至一隊,整個隊列立時匆忙地去滅火,前衛部隊注意到峽谷出口處有水,立時頂着狂風艱難向前走,見方才放火地敵人們還在源源不斷地從空中倒下火油,他們的腳步不禁加快些許,但仍舊無濟于事。
火勢愈發張狂,風管道内噬人心魄的火焰火紅一片,慘叫聲被風聲吞噬,越來越多的士兵們趴在地上打滾。
就在前衛部隊們到達水邊時,他們剛靠近水邊,不知是誰大喝一聲:“有人!”
“砰”一聲,水中猛地冒出數隻手将他們拖入水中。
九江士兵常年憊懶,徐家軍常年奔波戰場,都是以一擋幾的好手,他們在水中将人抹了脖子就迅速上岸,此時還有大部分前衛部隊已經反應過來,及時列陣與他們搏殺。
雙方厮殺間,風關道内一幫騎兵駕馬沖殺進來,他們方從人數衆多的後方敵軍中獲得喘息,現下首要任務就是截獲糧草。
他們人數少,隻能将幾個關鍵的糧草車拉走,也不敢多拿,生怕還有一戰之力的敵軍将他們拿下,然後出乎意料的是,風勢加大,雙方幾乎都被這風吹得睜不開眼睛,這時候天上落下幾個繩索。
魏軍擡頭一看,竟然是本應待在城中的弟兄們來支援了。
他們迅速将糧草套上繩索遞上去,又匆忙套了幾盒子火铳,就也被套着繩索消失在敵軍視線中。
兩處山崖并不高大,隻是小路崎岖,久未作戰的九江軍隊缺乏經驗,沒有派人先到山崖上探路。
于阿命而言,這處風關道是扭轉整個戰機的關鍵節點。
在感覺風勢越來越大時,她及時增派援手,就是為了增加勝算。
狂風至少挂上了一個時辰,王若中連忙躲進後方的帳子裡,氣得破口大罵:“天老爺,就他内個蒜的,今天竟然刮西北風!”
城牆之上,阿命任冷風吹着,蹲下身子指着地圖又圈畫幾個位置,命部下迅速去接應前去截糧的騎兵。
元嬰現在是徹底服了。
她問:“月帥,你是不是會看天相啊?”
要不這風怎麼說轉向就轉向。
江陰閣被她吵得耳朵快長蟲子了,他正凝神細聽阿命的交代,偏生有這麼個不長眼得出來打岔。
但又不想與小輩太過計較,隻得閉嘴不言。
阿命交代完才瞥她一眼:“讓你回城的時候你不是還不樂意嗎?”
元嬰嘿嘿一笑:“那我以後肯定不會不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