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能的統治者最喜歡在可憐人身上找借口。
而公子穆對姜王朝死忠,他對于洗白姜莊王的結果樂見其成。
當植株生病時,首先懷着僥幸去修剪它的枝葉,一步步除去多餘的、不多餘的,不重要的、重要的,最後無可奈何地意識到它從根系上就病入膏肓。
就算知道是節點設置的原因,魚宣還是忍不住埋怨道:“這麼關鍵的信息居然才告訴我。”
齊覽沉默。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無法全盤托出,明明姜王朝的整段曆史他都熟記于心,但隻有魚宣問的時候才能說出部分。
女鬼沒注意青年的低落,摸着下巴琢磨。
齊覽想了想,繼續道:“不過姜莊王咬死流言為假,罰了繼妃和公子穆禁閉一月,便将此事揭過。”
魚宣點評:“想得真美。”
如果繼妃曾被公子穆逼到這地步,就算當時姜莊王沒賜死繼妃,兩人也已經撕破臉皮了。
公子穆不會善罷甘休,繼妃更是。
齊覽上前開啟地宮門。
而魚宣其實也能理解姜莊王的舉動。
平民繼妃曾是一段佳話,姜莊王自己挑選的王妃被傳成妖邪本身就是在打王室的臉。
姜莊王如果順着公子穆的要求賜死繼妃,幾乎等同于擺出态度默認要把社稷不穩的鍋甩給繼妃。
姜莊王正當壯年,腦子又不糊塗。
姜王朝當時隻是有些小動蕩,還沒到要拿王妃來當擋箭牌的地步。
一人一鬼踏入地宮。
“公子穆被罰後,雖然沒有再舊事重提,但傳聞他曾遍尋祭司後人,從一些遊方術士手裡得來不少辟邪除穢的偏方。”
這大概也是王宮裡諸多布置的來由。
姜莊王這次估計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随公子穆去了。
畢竟這種手段最多起到一個膈應人的作用,繼妃隻是個普通人,就算給她貼上金粉钿也沒少塊肉。
繼妃如何憋屈不在姜莊王的考慮範圍内,畢竟一個平民出身的宮妃很難掀起什麼風浪。
但遍尋祭司後人就有點過火了。
親生父子對彼此的了解程度總歸不低,姜莊王肯定也對公子穆的一些心思有所猜測。
也不知道後來公子穆出征時是怎麼說服姜莊王允許他把兩個弟弟也帶上的。
單論一個國君把兒子全押到戰場上這件事本身,就不太尋常。
何況,魚宣才不信,公子穆這種精神狀态,會沒有跟姜莊王提過效仿靈王先例再請降神。
說起來,姜靈王時期也算是姜王朝神職最後的輝煌了。
趁着齊覽在,魚宣問:“據說姜靈王是因為信寵祭司,所以把王姬活祭。這段曆史保真嗎?”
“嗯,”齊覽抓了一柄長槍在手上掂量,“姜靈王是非常傳統的國君,崇尚祭祀,禮重巫祝。”
“史料記載,姜靈王醉心方術,曾口服銅丸,死後發膚呈暗金色,停屍一月而不腐。”
魚宣提問:“為什麼停屍一月?一般不都是三到七天嗎?”
君王屍身的體面是大事,誰能提前料想屍身會一月不腐呢?
“姜靈王心系社稷,曾吩咐開棺停靈,以待神佑大姜,”齊覽垂眼,又補充,“這話是姜武王所說。”
開棺停靈一月,與曝屍何異?
一代君王受這樣的羞辱,若在天有靈都得氣活過來。
姜王一脈,真是基因裡帶着的反骨。
公子穆想要把自己複刻成姜靈王,但行事作風卻與姜武王更像。
這樣狠厲的人,又擁有秦津這個強大的助力,真的有可能被繼妃奪權嗎?
“齊覽,繼妃曲燕留是如何攬權的?”
青年搖頭:“繼妃在曆史上從未擁有過實權,更是在姜莊王死後被逼守帝陵,直到她死的十年間裡沒有任何記載。”
魚宣:?
瑕介在騙她?
不,不對。一個銅器怎麼會騙人呢?
曆史上根本沒有宴定和瑕介兩位女官。
從始至終,王宮裡就隻有一位平民繼妃在陰謀裡浮沉。
沒有公子穆那樣的太傅母家支持,也沒有自己的孩子,身家性命全寄托在姜莊王身上。
姜莊王死了,公子穆會留她嗎?
以公子穆和秦津的勢力,即使當時繼妃秘不發喪,即使公子穆遠在邊境,也能輕易得到姜莊王已死的消息。
魚宣肯定道:“是秦津逼繼妃去守帝陵的。”
準确地來說,是直接讓繼妃活生生地殉葬了。
公子穆找驅邪偏方的事估計也有秦津的份,所以繼妃額頭上的金粉钿才會讓他一眼認出。
一人一鬼停在堆放奏章的墓室前。
如果繼妃早就死了,那在十年後才放出她死訊的人隻可能是公子穆。
整整十年,公子穆都沒能登基。
這是為什麼呢?
魚宣這麼想,也就問了出來。
“因為神女随父王去了,不肯為孤開廟。”
公子穆的聲音從層層木架後傳出。
魚宣與齊覽對視一眼,循着聲音的方向走去。
公子穆還被嚴嚴實實綁着。
先前隻是覺得相像,現在齊覽和公子穆同時出現,魚宣更加能從他們身上看出一種不容忽視的神似。
女鬼摸摸自己的臉蛋,心想這繼妃不能也跟自己長得差不離吧。
魚宣沒有忘記此行的目的。
“你彈劾曲燕留的奏章放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