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白天餓得受不了,喝水墊肚子,晚上起夜聽見其他人商量着要把足歲的孩子賣給人牙子。
這些年混迹市井,女孩很清楚,人牙子手裡的小孩命好的能進高門大院伺候,命不好的最後的去處甚至有可能是肉攤子。
可是偏僻的村子哪裡有什麼高門大院,荒年裡肉攤子比菜攤子都多。
這兩年雨水格外稀少,隻怕收成還要減。
她看一眼熟睡中的其他小乞丐,輕手輕腳地出了乞丐窩,頭也不回地逃命。
乞讨是一門學問,世人不會看你可憐就爛好心。
女孩耳濡目染,學的幾分本事,全用在了這場逃亡中。
她不敢耽誤,除了讨口吃的,幾乎是片刻不停地跑,直到支持不住昏倒在食珍樓的後門。
乞丐窩養孩子不是發善心,不可能給他們吃飽飯,女孩能跑這麼遠是她自己都沒想到的。
再醒來的時候,她躺在鋪着被子的床上,有了自己的名字。
——符莊。
符芹對兩個學徒的安排可謂因材施教。
符莊對功名利祿沒追求,她七歲前沿路行乞,見過形形色色的人。
她所有力氣都在一路曲折中耗盡,好不容易重獲新生,已經無心折騰。
那日狀元府夜宴,符莊久違地心累。
如果可以,她這輩子都不想與人打交道了。
當然,這也不意味着符莊想跟女鬼打交道。
盡管魚宣是個很有禮貌的靈異,上門還送禮。
收了東西要辦事,這點道理符莊早就摸透了,無需魚宣開口。
符芹被氣走,沒人盯着符莊練字,她坐下來看着長槍發呆。
這年頭連靈異都學壞,跟她打啞謎。
是救人還是殺人,給個準話啊。
魚宣不說,符莊沒問。
早先女鬼在院子裡鬼鬼祟祟布置陣法的時候,符莊好奇看了兩眼。
沒看懂。
魚宣看她一片茫然的臉,就知道她幫不上忙,揮揮手讓她站到一邊去放風,别讓人發現壞了事。
後來聽見馮時惜讓人來傳話說身體不适,符莊就知道該自己幹活了。
女鬼沒有給她拒絕的餘地,符莊也不想體驗拒絕靈異的後果。
她老老實實到魚宣布陣的地方等着,然後趁亂把那條大得驚人的長蟲紮了個對穿。
其實符莊把長槍拔出來的時候就發現一件事:長蟲沒死,隻是因為蛄蛹過頭而力竭。
所以她補了一腳給它踹暈,又反手幫馮時惜體面地昏過去。
符莊問:“為什麼要我動手?”
魚宣笑眯眯:“誰說我要你動手了?”
符莊覺得,靈異聰明過頭不是什麼好事。
但好在,她一眼看出這把長槍很值錢,賣一次命一勞永逸的值錢。
不過女鬼也不虧,因為符莊買一送一,順手救了兩條命。
符莊不希望符芹知道的原因除了不想被念叨之外,還怕她覺得自己連靈異都能對付,真有什麼大才可挖掘。
賣命有風險,給别人賣命更有風險。
符莊很惜命。
馮時惜也是。
她感念符莊的救命之恩,也了解自己這個名義上的師妹最想要什麼。
要不是禦賜的東西不好流通,馮時惜都想從自己的家當裡翻點貴重的東西送出去。
她現在能自由支配的,都在狀元府裡了。
馮時惜在弓鳴縣沒有待多久,就要回京城上任。
她走了,狀元府沒有人去樓空,偌大的府邸和滿滿當當的庫房都留給了符芹和符莊。
一夜暴富的符莊躺平得更心安理得了。
馮時惜臨行前,瞿青派人來在府裡各處栽了幾叢竹子。
文人墨客講究“甯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狀元府起初是按詩情畫意的風格建造的,出資的各家都想摻和,推敲的細節太多,最基礎的元素反而被略過。
竹子成材要三五年,瞿青送來的算是半成品,已經具備足夠的觀賞性。
這是一份十分取巧又挑不出錯的禮物。
何況瞿青也說:“多虧齊大人提點,下官才想到獻青竹為狀元府添色。”
哪怕了解不多,馮時惜也知道齊覽不是管閑事的性格。
她不得不收。
可惜整個狀元府中,除了符芹,沒有其他人會興緻盎然地欣賞它。
每日晨起,符莊在芹心園的小竹林邊練字,符芹則雷打不動地煮一壺茶。
日光打下來,竹林影影綽綽。
斑斓的蛇尾在其中一閃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