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沈訣呼吸一頓。
“我說,你是沈朝暮。”明月皎盯着他那雙沒有聚焦的眸子,有片刻失神。
他這雙眼睛到底是怎麼回事。
“放肆!”沈訣厲聲一喝,他的胸腔劇烈起伏,白皙的面容已然布滿紅暈,聲線都被氣的有些顫抖,他仰着頭,“你到底是誰派過來的,竟這般侮辱本王!沈九那孤魂野鬼也配同本王相提并論!”
這些話他練了無數遍,如今自然發揮的極好。
“他害本王如此,本王就是到九泉之下也要讓母妃再殺他一次!”
看着沈訣面向虛空,站在他另一邊的明月皎微微揚眉。
她故作驚慌:“三殿下饒命,奴之前得了重病,病好之後留了信口開河的後遺症,奴罪該萬死,請殿下恕罪。”
沈訣不知道她是鬧哪出。
可他隻能順着她的話,他面露疑惑之色,那雙眸子顯得愈發空洞,口中絮絮叨叨,似是犯了癔症。
“沈九那厮是罪有應得,母妃何故如此……”
“父皇,父皇………放肆,你可知本王是誰……”
“沈九……你算什麼東西!”
他說着說着似是累了,聲音漸小,然後隻能聽見呢喃聲了。
欲眠似醉,含笑帶夢,嬉怒嗔罵,她指尖撫過他的額頭,才知他又發熱了。
好生嬌貴。
可這究竟是巧合,還是眼前人當真便是如此?
清風微動,紅燭搖曳。
遊船沉靜的在水上穿行,岸邊喧嚣漸遠,搖搖蕩蕩的水浪輕輕拍打船底,同那不真切的喧鬧沉浮不定。
“你說沈訣是已死的沈九?”千機閣閣主的聲音中含着笑意。
“嗯。”明月皎眼神閃了閃,不甚在意的應了一聲,她手中的柳條輕輕戳向水面,蕩起的漣漪驚走了遊魚。
“那這樣三皇子的黨羽針對你便說的通了,你接下來打算如何?”千機閣閣主顯然沒太在意皇子府那位到底是沈訣還是沈朝暮。
“如何?”她将話重複了一遍,啞然失笑,“你猜現在那些人準備怎麼對付我?”
“派遣刺客,借刀殺人,還是……”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岸上一聲驚呼。
卻見原本隔了些許距離的兩條遊船忽而失火,徑自向他們夾擊撞來。
原來驚了遊魚的不是自己,而是已然失火的船。
“阿皎當真料事如神。”閣主有心說笑,隐在黑紗下的面容卻說不上好看,“隻是不知阿皎竟有偏向虎山行的勇氣?”
“閣主過譽了。”
明月皎怎能聽不懂千機閣閣主的揶揄,可京城不比塞外,貴族财閥,有的是手段高明之輩,她若不入虎穴,降低他們的警備,焉得虎子?
她看見兩條船上的人已然跳水求生,設計之人的目的也不是索她性命。
“閣主水性可好?”
“你我相識多年,你不知我識不識水性!”閣主顯然一時慌亂,一絲不苟的衣袍都沾染上了些許浮沉。
明月皎不再玩笑,她攬過千機閣閣主的腰,棄船而去。
她倏地沖向水面,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她的身姿絲毫未受千機閣閣主重量的影響,雲錦靴在水面上更顯浮華,她飄然飛過,未留下一絲波瀾。
“你何時背着我學了輕功水上漂?!”
“慎言。”明月皎做噤聲狀态,她帶着千機閣閣主穩穩落地,很快拉開了兩人間的距離,随着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閣主也趁機隐匿在人群之中。
明月皎早已安排好的暗衛前來複命。
“啟禀督主大人,您要抓的人屬下抓到了。”
明月皎不甚在意的擺了擺手。
她初入京都,雖占着東廠廠督的位置礙了不少人的眼,但大都在觀望階段,敢于明面上動手的人并不多。
此計簡單,從她下朝之時便隐約察覺到有人尾随,她便故意去了千機閣,剛才閣主全身而退,顯然目的也不是想要知道自己的關系網。
這與她的推測有所偏差。
畢竟千機閣已買賣情報為主,江湖朝堂之上無人不想知道他的真實身份,而今兩人走的近,必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她微微揚唇,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算是真真切切的點着了。
可若目的不是千機閣閣主,那自己的身份……
“無火自焚?何來此說?”
她疏散完百姓,回到督主府之時,便見那人一身玄色衣衫,正在别院等候。
千機閣閣主,孟弦野。
初聽此名一定陌生,大抵尋遍京城各家高門大戶也不知孟弦野的大名。
他鮮少路面,便是親近的人也不常看見他的真容。
隻是此刻他一身常服,吊兒郎當的樣子與往日大相徑庭。
他撩衣落座,動作潇灑果斷,同先前遊船失火之時形成鮮明反差。
孟弦野當是心情不錯,他十指撫琴,琴音袅袅飄出,他大抵是有這樣的魅力的,琴音未成曲調,那悠悠情感便傾瀉而出。
鳳眼薄唇,她竟然恍惚間覺得眼前人有幾分故人模樣。
“無火自焚當然是虛妄之談,”他那雙丹鳳眼眼波流轉,“傳言那樓蘭古國有一戲法,可有無火自焚之效果。”
“阿皎,重要的不是無火自焚,百姓不知這些事端,隻被有心人指導,以為你引發了天譴。”
“天譴?”明月皎重複了一遍他的話。
她微垂了眼簾,神思恍惚。
好生熟悉。
她耳邊隐約傳來對話聲,似穿過時空,來自很久很久以前。
“雙生子是不詳的征兆,會遭天譴的!”
明月皎的身形恍若踉跄了一下,似乎被什麼無形的東西壓的站不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