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驚瀾是怎麼死的。
他真的會自不量力的去行刺陛下嗎?
如果不是步驚瀾行刺的皇帝,皇帝為何會一口咬定是步驚瀾想要殺他呢?
明月皎的唇角愈發上揚。
第一次見到步驚瀾的時候,要在更早之前。
人啊,即使在回憶自己的過去時,也往往會有所隐瞞。
滿門被屠後,因着那張臉,明月皎過了一段東躲西藏的日子。
她不是沒想過毀了這張臉她在水的倒映下,看見自己高高揚起手中的利石。
劃爛它。
可她最後隻是将這張臉抹的黑黑的,并沒有真的讓自己毀容。
她混在乞兒堆兒裡,蟲蠅草木皆能為她的果腹之食。
然後,她遇見了步驚瀾。
準确來說——
那時的步驚瀾,還隻是個沒名沒姓的小乞兒。
“可以……分我一點餅子嗎?”
明月皎根本沒理他。
她覺得在這樣的情況下,不踢一腳這個比自己還要髒兮兮的乞兒已經算仁至義盡了。
可她是個傻子。
那時的明月皎不懂得在沒有幫助别人的能力之前,過分的善意代表愚蠢。
或者說,她懂得這個道理。
隻是不願相信。
在步驚瀾又一次被打的遍體鱗傷時,她分給他了半個餅子。
在他感激涕零的眼眸中,明月皎問他。
“你想不想以後天天都能吃餅子,有幹淨的衣裳穿。”
步驚瀾的眼睛倏然亮了。
就像漫漫長夜中瞬間劃過一顆璀璨無比的流星,像迷途的人突然找到前進的方向。
沒有人會拒絕這樣的好事。
但步驚瀾沒有馬上答應,而是小心翼翼的将心中的歡喜掩藏起來。
“你需要我做什麼呢?”
或許是因着這個問題,步驚瀾被選中,成為了步驚瀾。
“如若事成,他會死嗎?”明月皎看步驚瀾按着她的吩咐離去的背影,問從她們身後巷子深處走出來的孟弦野。
“這要看他自己的選擇了,不過,”孟弦野眸中帶了些許嘲諷的笑,“我覺得會。”
“為什麼?”明月皎轉頭問他。
孟弦野沒有回答明月皎的問題。
步驚瀾成為相府的養子後,才發現自己不僅有吃不完的餅子,幹淨的衣衫,甚至還會有很多人恭恭敬敬的叫他一聲“少公子”。
在這個時代,人唯有有權力與地位,門第與金錢,方能成為一個被人敬重的“人”。
高枕無憂的日子過多了,他逐漸忘記了自己被踩在腳下踐踏,連半個果腹的餅子都要搖尾乞憐的日子了。
也忘了那個将他從泥潭中拉出,讓他的生活瞬間翻天覆地的人。
是有意還是無意,無人得知。
那日步丞相同他講府中要來不速之客時,他還在想是誰這麼大的膽子敢擅闖丞相府。
可看着那熟悉的身形,就像時光倒流一般,瞬間将他拉回那個陰暗潮濕的小巷中。
這塊被洗幹淨的布上有一個污點。
他不允許。
可她不過轉瞬之間便将刀架到步丞相脖間,她忽然就有了讓他瞬間死亡的資本。
就像很早之前,她亦掌握他的生殺大權。擡手他便生,翻手他便死。
憑什麼她可以輕而易舉的做到這些?!
當時的明月皎并沒有殺死丞相步為之,他還松了口氣。
轉身就讓暗衛們全城尋找明月皎,見識到她的功法,他到沒有抱希望于能輕易殺了她。
但是能将她趕出京城便好,或者躲到某個陰暗角落中苟且而火,永遠見不得光。
步驚瀾還是将事情想的太容易了。
再次見到明月皎的時候,她已經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九千歲。
金蟒華服,寶馬香車,好生尊貴。
他第一次看清那張雌雄莫辨又傾世無雙的面容,第一次知曉她的名字。
明月皎。
她就這麼華麗麗的找上門來了。
如若她知曉他這幾年針對她的所作所為,會不會又将他踹入那泥潭之中。
“大人要我給步丞相下藥?”
他自然不敢拒絕。
但是這些年的點點滴滴湧上心頭,他不想這樣對待這個養育他成人的沒有血緣關系的父親。
尤其是,步為之親口許諾百年之後要讓他繼承他的衣缽。
猶豫許久,步驚瀾做出了選擇。
出賣明月皎。
他跪在步為之的榻前,将她的吩咐完完全全的告訴步為之。
步為之拉住他的手:“好孩子,不要打草驚蛇。”
但是,他也确确實實在步為之的飯菜裡下了慢性藥。
步驚瀾是這樣說服自己的,并非他不孝,隻是他想快些繼承他的衣缽罷了。
作為彌補,他會比從前更盡心盡力的扮演好“孝子”的角色。
“但她為何會覺得你會幫她呢?”步為之似乎怎麼都想不通。
“早年她流落街頭之時,孩兒曾賞過她半張餅子讓她苟活下來,畢竟是個沒有見識的,興許他以為孩兒同她一樣貪慕金銀,容易被收買吧。”
“哈哈哈,我兒說的有理。”
後來明月皎身份曝光,朝中不少人知道她是叛賊骠騎候的遺孤,她長跪于大殿之上,紅口白牙的說自己雖為叛臣之後,但絕不會忤逆殿下分毫。
步為之下朝後罵罵咧咧的回府,在步驚瀾幫他脫鞋的時候終是忍不住說:“真是個媚上欺下奴顔賤骨的腌臢貨色,謝钰生出來的好兒子。”
“父親……”步驚瀾一時沒弄明白,隻是眸色怔忪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