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若無其餘事,臣家中還有事,就先告辭了。”江英說道。
李承德眸中劃過一抹失落,“今安别急着走,今日朕有一事需與你商議。”
江英心底泛起一絲訝異,李承德前幾次找她都沒個正經事,如今竟要商議正事了,倒也算難得,面上卻依舊沉靜如水,“陛下請說,臣定當知無不言。”
李承德神情變得認真,緩緩開口:“今新朝初立,民生凋敝,賦稅之制亂象叢生,百姓苦不堪言。朕欲行輕徭薄賦之策,以安民心,然又恐朝廷财用匮乏,難以支撐諸般國事。今安久曆世事,才思敏捷,對此可有良謀?”
江英略作沉思,而後沉穩作答:“陛下聖心仁慈,體恤百姓,此乃國家之幸。賦稅之事,關乎國本,确需謹慎籌謀。臣以為,當先遣能臣幹吏赴各地詳查田畝之數、戶籍之況,依土地肥瘦、人口衆寡劃分賦稅層級。于貧者,當大減其賦稅,僅征些許以供地方公益與基礎政務之耗;而富戶豪紳,則可酌量增其賦稅比例,卻亦不可使其不堪重負,緻其隐匿田産、抑制農商。如此,既能解百姓倒懸之急,又可保朝廷财賦無虞。”
李承德微微點頭,“此策頗具可行性。然僅恃田賦之變,尚難全解朝廷需用。商稅亦當革新,如今城中商業雖有萌動之意,然商稅繁雜,苛捐衆多,商戶困于稅賦,難展宏圖,商業亦難大興。今安對此有何高見?”
江英道:“陛下,商業之興,國之大利。臣建議簡并商稅之制,廢黜瑣碎稅種,唯設一主稅,以商戶之營額、資産規模綜核征額。于新興工坊、小本商販,可予初期免稅或減稅之恩惠,勵其茁壯。如此,商戶經營之成本銳減,商業活力必盛,工坊林立,則吸納勞力無數,百姓有業,收入漸豐,朝廷稅入亦随商業之隆盛而盈滿。”
李承德輕叩禦案,面呈贊許之色,“今安所言,甚合朕意。然朕思之,僅賴國内農商之進,雖可解一時困厄,欲緻國家富盛,财用豐足,或須另辟蹊徑。朕聞海外諸邦,對我朝絲綢、瓷器、茶葉等稀珍之物,傾慕有加,朕意辟海路外貿之途,今安以為如何?”
江英亦有此意,竟不知李承德與她想到了一處,“陛下此策,高瞻遠矚,實乃興國之要略。我朝幅員遼闊,物産饒裕,此等稀物,于海外皆為瑰寶。若能通海路,售諸海外,所獲财貨必難計量。然海路浩渺,險阻重重,且我朝久未經略,諸事皆須始創。”
李承德目光遠眺,“縱有艱難險阻,朕亦決意行之。朝廷當召良工巧匠,全力營造堅船利舶,務使其堪遠洋之險。至于舟師水手,可于沿海漁民、船夫中精擇,厚給祿俸、優予賞賜,激其投身海航大業。且朕欲立專學,育谙熟航海、天文、地理、外語之人,為海路外貿鑄強固根基。”
江英繼而進言:“陛下睿思缜密。航路之事,至為關鍵。可先遣精悍小船隊,沿近岸探行,詳繪海圖,記風訊、洋流、暗礁諸要情,為大隊出航夯築根基。于貿易往來,臣意初時宜由朝廷主之,設市舶司,統理海外商事。朝廷組船隊,載寶貨出洋,與他國結官營貿易,保秩序、守利權。”
李承德微蹙雙眉,“朕亦有此念,然朝廷獨攬貿易,恐難周詳,且民間商戶亦有靈動巧思、善拓市利之長,安今安以為何時可許其參于其中?”
江英思忖有頃,答曰:“陛下,待海路初暢,貿易規制取态漸穩,可選信善殷實之商戶入海外貿易。商戶參之,可攜更多商機、廣拓貿路。然朝廷必立峻嚴法規,督管商戶行止,禁絕欺詐、走私諸惡事,護我朝海外貿譽與秩序。”
“再者,陛下,海外易貨,不可獨重金銀财貨。”江英續道,“當取我朝所缺之物,如優種籽,可善農桑、增谷産;精巧械具,利工坊技藝之進;奇藥異材,充太醫院庫藏,衛百姓安康。”
李承德深以為然,“今安所言極是。朕亦明了,海外貿易,非獨财貨之事,亦涉邦交。出海之人,當擇德馨善辯之士,熟谙他國禮俗,持友善平和之态交結外邦。唯其如此,方可結善鄰、創和境,為海外貿易辟坦途。”
江英道:“陛下聖明燭照,臣必竭誠輔陛下推施此國策。若海路外貿得通,輕賦興商,農商榮盛,我新朝必趨富強,陛下聖名亦當垂于青史。”這番話雖有客套,卻也有一絲真誠。
從大殿中走出,江英擡頭,仿佛透過湛藍天空看到了不久之後的盛世。
江英從宮裡返回府邸,剛踏入家門,林菀那纖秀的身影便急切地迎了上來。
她的眼眸中滿是憂慮,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着江英,仿佛要将她看穿一般,直至确認江英毫發無損,那一顆始終懸着的心才緩緩落定,“這次早朝怎麼如此之久,可讓我憂心忡忡。”她的聲音帶着一絲嗔怪,更多的卻是難以掩飾的關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