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煙鬼笑而不語。
别人看到的都是他在惹是生非,但李醫生知道,進入組織前的老煙鬼可沒少受欺負,他的暴虐禀性都是在那些混混的白眼和淩辱中一點一點被激發出來的。
李醫生将塗抹傷口的藥水和相應的器具交給老煙鬼,他拍了拍老煙鬼的手背,語重心長地提醒老煙鬼不要縱.欲,愛一個人一定要懂得克制。
“李醫生,我想你是誤會了,其實他……”
“好了好了,你們年輕人的事你們自己解決,我隻負責治病救人。雖然他的燒已經退了,但明天我還得來給他打針輸液。
“記得,一定要克制!如果以後再把他弄傷了,可千萬不能放着傷口不管,任由它發展成今天這樣。别看潰爛感染的創面不大,實際上這是很危險的!記住啦!”
“嗯,記住了。”
老煙鬼在李醫生面前總是表現得很乖很聽話,畢竟當年被混混欺負受了傷,都是李醫生免費為他醫治的,老煙鬼對李醫生是打心眼裡尊敬的。
看老煙鬼态度誠懇,李醫生滿意的提上醫藥箱,轉身就要離開。
可前腳剛邁出去,他又想到了什麼,回過頭來壓低了聲音對老煙鬼囑咐道:“還有,軟骨素那種針劑不能再用了,這東西對他身體的傷害可不小啊!
“你也知道,這種針藥造成的結果是不可逆的,你給他注射得太過頻繁了。”
“嗯。”一個單音節在老煙鬼的喉嚨裡一滾,算是應下了。
李醫生再看一眼他的病人,歎了口氣,搖着頭、緩步徐行地離開了。
*
王叔端着一碗熱粥走進卧室的時候,老煙鬼正單膝跪地,小心仔細地在給姜無語的腳踝上藥。
王叔趕忙将熱粥放到床頭櫃上,轉身就要将老煙鬼扶起來。
“幹嘛,王叔?”老煙鬼胳膊一收,不明白王叔的用意。
王叔焦急地拍拍大腿,苦着臉讓老煙鬼趕緊起來。
“你怎麼能做這樣的事呢?快交給我吧,你去一邊歇着去。”
老煙鬼蹙眉搖頭,“我馬上就要弄完了,你别打擾我。話說你不在樓下打掃衛生,又跑來這裡幹嘛?”
王叔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眼鏡,“我來送熱粥啊!李醫生說了,如果他醒過來一定不能讓他吃太多東西,先喝點熱粥潤潤,再慢慢進食。”
“嗯,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沒叫你你就不用上來了。”
“可是……”
“好啦,你想讓他的傷口繼續感染發炎嗎?”
看老煙鬼的臉色已然沉下去,王叔不敢多言,關上卧室的門,一臉無奈地下了樓。
清理完傷口,老煙鬼沒有離開,而是坐在大床對面的沙發上,靜靜地守着點滴。
看着姜無語的側臉,老煙鬼有些慌神,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是姜梵語躺在自己床上。
——這種事一輩子都不可能發生的。
老煙鬼自嘲地笑笑。
即使到了現在,在親眼看過姜梵語和陸銘星制造的戰場後,一想到姜梵語,老煙鬼的心還是會忍不住刺痛一下。
一百年的監視中,老煙鬼不是沒想過對姜梵語做和姜無語一樣的事。
但一想到要把姜梵語關在那間陰暗潮濕的地下室,他就會于心不忍到想狠狠地抽自己耳光。
所以昨天看到姜無語快死了,他以為自己要害死姜梵語了,他真是害怕到了極點,那種感覺比小時候自己被那些混混扔進枯井裡一天一夜還要可怕。
可是為什麼,當他聽到李醫生感慨姜無語全身都是傷的時候,他的心同樣痛了一下?
——我隻是想逼他說出他為什麼會來到這裡,我從來沒有想過要他的命。
——如果我昨天沒有回來,他真的死了怎麼辦?
——我會後悔嗎?是因為害死了姜無語而後悔,還是因為傷害了姜梵語?
——其實這個遍體鱗傷的他,多少和曾經的我有點像吧……
“咳咳……咳……”
一陣咳嗽聲将老煙鬼的神思拉了回來。
他趕忙沖到床邊,确認是不是姜無語醒了。
“你,那個,還好嗎?”看姜無語微微睜開眼睛,老煙鬼激動得有點語無倫次。
“水……”一個單音節随着一陣氣流從姜無語口中蹦出來。
老煙鬼趕緊拿過床頭櫃上的杯子想要給姜無語灌水。
可姜無語身上的傷太多了,哪怕他輕輕動一動手指,身體某處都會傳來一陣劇痛,讓姜無語無力喘息。
“這……這怎麼辦呢?”老煙鬼端着杯子手足無措。
“對了,我可以幫你!”
說着,老煙鬼将杯中水一飲而盡,然後俯下.身,像在地下室用香煙捉弄姜無語那樣,慢慢地把嘴裡的清水喂到了姜無語口中。
姜無語喝了些水,眼睛也睜得更大了些。
他轉動眼珠,看了看四周,“死了?天堂?”
老煙鬼想了想姜無語的話,“沒死,你在我卧室。”
“你,救我?”
“是。我剛好回家拿東西,碰巧……救了你。”
這話,老煙鬼說的多少有些底氣不足,畢竟事實剛好相反。
不過有一點他也沒說錯,救下姜無語的确是“碰巧”,他原本是想施加傷害的,誰知那麼碰巧,施害變成了救助。
“那個,你再睡會兒吧,我……”
“别走。”
姜無語微眨眼睛,一滴眼淚竟從他眼角處流了出來。
他的聲帶被氣流緩緩推動,發出虛弱的聲音:“好痛,你,别走。”
老煙鬼看着那滴眼淚,有些愣神。
——我聽錯了吧,他應該說的是他現在很痛,讓我走開才對。
老煙鬼擡頭看一眼點滴,藥水還多,一時半會兒還不用取針。
他揚起手将空杯子在姜無語眼前晃了晃,“那你先休息,我去接點水,順便讓王叔來給你喂稀飯。”
誰知,老煙鬼的雙腿才剛剛發力要将自己撐起來,姜無語竟一把抓住他的手,氣若遊絲地再次重複了兩個字:“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