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文波倒了杯水放桌上:“這地方簡陋沒啥好看的,坐吧,有什麼想問的直說。”
古珂放下背包,在對面沙發坐下,端起水杯喝了口才出聲:“叔你是爽快人,那我也直接開門見山了,‘傻子不是兇手’這話什麼意思?”
“據我所知,漠中村三十年前出了一場兇案,一家三口都沒了,死相極其慘烈,這事鬧得不小,縣裡的警察來了一波又一波,最後查到了村口的傻子身上,還在他家找到了一家三口的東西,後來還有幾個村民出來作證,警方也就以傻子是兇手結案了。”
古珂停住,換了個舒适的姿勢,手臂環起背部後仰,笑着繼續:“哦,差點忘了,那幾個作證的村民有個叫莫巴,他兒子是莫文波。”
莫文波猛得擡頭,兩隻眼睛充血地盯着古珂,全身緊繃。
被盯着的像個沒事人樣,從包裡掏吧掏吧,拿出包土豆片撕開,金黃色的焦片,咬起來嘎嘣脆,古珂把零食遞給他:“叔,吃嗎?”
語氣輕快随意,就像感受不到現場劍拔弩張的氣氛,莫文波看了一眼,沒接。
古珂沒惱,也不急,就這麼邊看他邊吃着零食。
在她将最後一片薯片塞進嘴裡之時,莫文波心理活動也結束了,他覺得憑借自己身闆制服一個小丫頭片子,還是有望的,于是猛地朝人撲去。
古珂沒動,在兩人就差貼臉時,她腹部收緊,輕輕一扭,半個身子卷了過去,雙手撐着莫文波的後背,腰腹用力,下身洩氣,順着慣性整個人挂在了他的後背上。
雙腿絞緊,死死勒住他的腰腹,再将雙手扼上太陽穴,不用力就這麼虛按着:“叔,你最好别亂動,要是我手不小心使上力……”
壓着的人全身繃緊,古珂聳肩,松手下來,順帶抽出他腰上插着的水果刀,扔了刀鞘,單手拿在手裡轉着玩。
“叔,你打不過我的,這事實話實說,咱們就沒後續,不然——”
古珂笑着将刀背翻了過來,虛空朝着脖子割開,左手握拳又展開:“嘭!”
瘋子,今天算是引狼入室了。
莫文波悔不當初,先是恨自己不該把人帶進來,後是恨他太不小心,怎麼就把本子順手給出去了!
罵歸罵,事情已經發展成這樣,僵着也不是個辦法,這姑娘從頭到尾沒傷着他,還給了錢,看起來是個能商量的。
“你要答應事後不找我的麻煩。”莫文波看到她點頭才接着說,“其實傻子确實不是兇手。”
古珂挑眉:“你這就改口了?”
“你知道我當時怎麼急着走,還不小心把本子落下了嗎?不是我不小心,是被你繃帶的字吓到了。”
她無動于衷,莫文波也懶得藏着掖着了,反正殺人做惡事的又不是他,就這繃帶也算打開了話匣子,說起來滔滔不絕。
——那些字我不懂意思,但我記得當初那夥人,其中就有個和你一樣,哦不對,他比你多綁了個手,兩隻手都纏着,那上面的字就和你這差不多。一開始我打定主意不說,怕你是當初那夥人後代,故意試探,後面我轉念一想,要真是那些人,懷疑我就得直接把我殺了。
莫文波盯着繃帶看了好一會,最後被瞪了眼才收回了目光,接着道來。
——再說回那家,其實我們也不知道他們的底細,那一家子才搬來我們村一年,就出事了,還有你别覺得這事鬧得大,當初那個時代噢都顧不上,我們那地方又偏遠得很,也就在當地有關注度,報紙都上不去,他們又沒親屬,還是我們要求政府查到底的,最後查到傻子,又有證據。
說着說着又觑了兩眼坐着的人。
“我也四十多歲馬上五十,如今也是半個身子埋土裡了,姑娘我不知道你知道些什麼,但是我爹他們做了什麼他現在人已經死了,要還債也是他們底下人自己的事,我們活着的人就好好把日子過好。”
他苦口婆心勸慰着,古珂擺手:“行了,叔你放寬心,我不是來找你麻煩的。”
她把玩着繃帶,要拆不拆的:“除了我手上這東西,你還有什麼知道的嗎?”
古珂眯着眼睛看他,她眉眼不動時生硬得不近人意,可眼波流轉的時候,整個人鮮活得像是鄰裡的小孩,會笑得讨好你。
這要是沒見識過她的花樣,這種單純的笑容還真會讓人覺得無害,莫文波見過她各種各樣的笑,也是頭一次被笑得全身發毛。
“姑娘知道的我都說了,剩下的你就自己查去吧,我可幫不了你。”
莫文波拔腿往外跑,東西也不要了,古珂沒追,她緩緩拆開了手上的繃帶,露出了不加遮掩的手。
如果這時候有人在,一定會被眼前的景象震驚,古珂的左手纖細修長,右手卻無皮無肉,顯然隻剩骨架。
她用手輕輕劃過桌面,碰過的位置赫然出現一條縱深的長痕,再握拳伸掌,手指靈活點動,彎下又豎直,無論多細微的動作都行雲流水,毫不晦澀。
它和完好的并無差異,隻是這手并非生來如此。
外婆頭七那天,是她連續守夜未眠的第四日,午夜之時,實在沒能撐住在棺椁上趴着睡了。
她久違的做了個夢,夢裡她站在空曠的田地,腳邊全是白骨,前方霧氣漫起,影影綽綽間,現出些許若隐若現的、比例失調的細長人影來。
夢裡的她直直站着,看起來有些僵硬,卻又忽然蹲下,彎腰摸向地上的白骨,雖一觸即離,但古珂幾乎是瞬間痛醒。
她感覺夢裡觸碰骨頭的手掌,就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肉裡亂竄撕咬,甚至還伴随着灼燒感,可肉眼看去手好好的,什麼問題都沒有。
古珂忍着痛起身,卻在站起的時,手掌從中裂開,好似剝皮,一下把她疼暈了過去。
等到她再度醒來後,一切好似恢複了正常,古珂卻在看清右手後傻了眼,那裡已然白骨森森。